柳嫂近四十岁的年纪,穿了一件半旧的靛蓝袄子,生的模样周正。
小丫鬟打起了碧纱橱上的帘子,她低着头,顺着眼的走了进来。看到薛氏端坐在炕上,忙跪下去对着她磕了头请了安。
待得她抬起头来,叶明月就见得她眼中有隐约的水光在闪着,但却并没有落下来。
“太太,”她嗫嚅着双唇,面上的笑意瞧着是自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您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薛氏却并没有如她这般的高兴,反而是不悦的皱着眉,望着柳嫂说道:“柳嫂,我自问这些年待你还算不错的。当年你儿子体弱多病,不是我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他医治?即便是连着用了一个多月的人参做药引子,我也是没有皱过一下眉头,依然还是给他用了。这些你可还记得?”
“奴婢自然是记得的。”柳嫂忙道,“太太的这份恩情,奴婢一家子都记在心里呢,从不敢有片刻忘的时候。我和我家那口子都说了,若是这辈子还不完,就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继续的报答夫人的恩情呢。”
说到这里,柳嫂就又伏下身子去磕了一个头。
“报答?”薛氏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趁着这些年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伙同他人,想偷盗了我的嫁妆出去卖,这就是你说的报答?你这样的报答我可是不敢要的。”
柳嫂闻言,睁大了一双眼,满脸不解的模样:“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
薛氏见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于是她便沉了脸,将腊八那日欢嫂对她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又冷道:“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太太明鉴。”柳嫂忙辩解着,“太太对奴婢一家子都有恩,奴婢怎会做出这样欺心背主,伙同旁人去偷盗您嫁妆的事?这是再没有的事。”
啪的一声响,是薛氏伸手狠狠的拍了手侧的炕桌一下,上面放着的甜白瓷盖碗随之蹦跳又落了下来,叮当咣啷的一阵乱响。
满屋子里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叶明月同样也吓了一跳。
薛氏虽然是个急性子,但也鲜少有这样发怒的时候。
“现见得欢嫂说,那时候林氏送了酒菜过来,你吃喝的不亦乐乎,竟是连一瓶子酒都喝尽了。随后欢嫂更是眼见得你去了林氏那里好几次,有一日又见得你在拨弄这耳房门上的铜锁,就这样你还狡辩?还不快快实话实话?好歹我念在你那些年曾服侍过我的情分上,还能对你们一家子从轻发落。不然你若是再这样一直狡辩下去,我可真叫了人牙子过来,将你们一家子都发卖到穷乡僻壤去,到时你们可就怨不得我心狠了。”
柳嫂听了,只不住的磕头,又哭着说道:“再没有这样的事,是欢嫂诬蔑奴婢。只请太太明鉴。”
薛氏越发的怒了,又想开口呵斥柳嫂。叶明月见了,忙开口劝道:“娘,您且先等等。”
薛氏晓得自己是个性急冲动的人,自己的这个女儿却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所以她素来便听得进叶明月的话。于是当下她虽然是沉着脸,但却没有做声,只是对着叶明月使了个眼色。
叶明月会意,晓得这是薛氏让她来处理这件事的意思。于是她便面向柳嫂,声音温和柔软的问着:“柳嫂,既然你说是欢嫂诬蔑你,那你可敢与欢嫂当面对质?”
柳嫂虽然以往没有见过叶明月,但她也是一早就晓得薛氏在老爷外地任上的时候生了个女儿。方才又听得叶明月唤着薛氏叫娘,是以她便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五姑娘了。
于是她忙对着叶明月磕了一个头,说道:“回五姑娘,这事奴婢都没有做过,有什么不敢和欢嫂当面对质的?奴婢敢。”
叶明月点了点头,随即便吩咐着翠柳:“你去将欢嫂叫过来。”
翠柳答应了一声,忙转身去了。
这边叶明月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拿了炕桌上的盖碗,慢慢的喝着茶。
一时欢嫂过来了。当她进了里间,见到柳嫂正跪在地上,面上的神情就有些发僵。
叶明月心细如发,早就将她面上的细微神情变化都瞧在了眼中。但她也没有点破,只是慢慢的将手里的盖碗放到了炕桌上。
欢嫂站在一侧,对着薛氏和叶明月屈膝行了礼,随后面上陪了笑,恭敬的叫了一声:“太太,五姑娘。”
叶明月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后就淡淡的说着:“欢嫂,你也跪下吧。”
欢嫂吃了一惊。但她一时并没有跪,反而是抬眼望向薛氏。
薛氏虽然也不明白叶明月为何一见到欢嫂就要让她跪下,但这当会在外人面前她自然是要维护自家女儿的,于是她便对欢嫂说着:“既然姑娘让你跪,那你就跪下吧。”
欢嫂心中猛然的跳了一跳。
她又望向叶明月,但叶明月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她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来,更无从猜测叶明月的心中此时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知道些什么。
于是欢嫂便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不安的跪了下去。
叶明月此时就直接的对欢嫂说道:“腊八那日你同母亲说过的事,方才母亲已是问过柳嫂了,但柳嫂却说是你在诬蔑她,欢嫂,这事你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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