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的液体顺着太阳穴直直地滑进头发丝,额上冒着细汗,绯红的皮肤渐渐出现一块块被啃咬过的痕迹。
他是不会轻饶她的,她确实低估了他,原本想强撑着精神,怎么也得等结束了,再回去把最后一张商稿画完。
可她还能不能熬到明天?
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究竟还能活到几时?
她是估摸不到了。
夜风轻拂,欧阳妤攸一双木讷的眼神望着窗外,树荫里的路灯,透过叶子,折射出一种绚烂的色彩。
很奇怪,每次这种时候,无论水晶灯,落地灯,还是墙上的壁灯,她总能看出许多漂亮的颜色来,就像是挤在调色板上的颜料,混在一起,撞了色,真好看。
她习惯性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然后痴痴地盯着那个光点看。
季临川最烦她走神,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
唇舌侵入,撬开她的贝齿,像食髓知味的瘾者,贪婪地想要一口吞掉她,可世界于他最致命的药,仅此一份,他又舍不得,转而改变了战略,一下下吻着她。
呼吸变成一件艰难的事。
终于,她还是放弃了,微弱的灯光下,只见她脑袋向左侧轻轻一歪,沉沉地昏了过去。
最近她经常做梦,像一个垂垂老矣的病人,时常梦到小时候的场景。
她看见了那个经常跑去季家莲花池子边玩水的小女孩,她看见她的爸爸还是年轻的模样,不管白天黑夜,总是站在门口等她,满眼宠爱地看着她从隔壁季家出来,穿过那条树荫遮盖的泊油路,安静地走到他身边。
那个总爱给她剥桔子,煮牛腩面的爸爸。
那个夏夜里陪她做作业,折手工,看着她在一旁睡,笨拙地把一个纸灯笼做到凌晨,才抹去额头上的汗叫醒她的爸爸。
那个突然在国外暴病去世,她连最后一眼都没有去看一看的……爸爸。
可是,他的影子越来越小,眼看着马上就要消失了,她紧张地想要伸出手去抓,却觉得浑身酸疼难忍,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爸爸……”
心头的疼痛扯得她撕心裂肺,那感觉一直传到神经末梢,终于唤醒了她!
白纱帘子拉开半边,明亮的日光像细密的银针,刺得她睁不开眼,虚张着手指,遮在眼前。
天亮了?
真好,又过了一天。
藕节似的手臂搭在额头上,被沿边露出的锁骨,肤如凝脂,雪白的双肩上大片紫红色印迹十分醒目。
她低沉地轻哼了一声,只觉得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新组装了一遍,有些地方应该是没有装好,膝盖关节那处骨头缝接壤的地方,疼得她一动都不敢动。
这时,耳边有个声音,带着冷嘲热讽的语气,问道,“醒了?”
她浑身一震,没料到他还在房里,于是闭上眼,身体蜷缩着,依然保持着原样。
季临川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抱着双臂,静静地看她翻了个身,一声不吭,他气闷,“你还跟我装死是吧?”
她紧紧裹住被子,脸贴着早已被泪水浸透了的枕头,怔怔地望着虚无的某处。
“起床,今天约了医生,给你半个小时收拾自己。”
她蹙眉,厌恶地拉上被子,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里面去,仿佛这样就能关掉所有的声音。
遗憾的是,没安静半分钟,她就听到季临川倏然起身,他推开椅子的动静很大,每每这个时候,都是他开始暴脾气的前兆。
她知道,可她还是没有力气,立刻就起来。
只好扯着干裂的嗓子,虚虚实实地发出声音,说,“把,衣服给我。”
季临川翻了她一眼,念她终于知道给他点反应的情面上,勉强起身,径直走去更衣室,习惯性猛烈推开那道推拉门,震得门框哀鸣。
这家里所有的门大概都跟他仇怨很深,随处都有他摧残过的痕迹。
半响,他拿着一套还没拆掉吊牌的灰色一字肩长裙,老远就往床头扔,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头上。
她睁眼看了看,说,“不要这个。”
于是调头进去,选了件白色镂空纺纱套裙,出来请示。
她依然摇头。
季临川按压着怒气,又进去挑了一件定制款的黑色刺绣连衣裙,同样的,也是自打他买回来,她一次也没穿过的。
见她只轻飘飘一看,露出毫无兴趣的眼神,他实在是火了,将衣服往床边上一砸,指着她吼道,“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爱穿不穿,时间到了就得走,你愿意光着,我也没意见。”
欧阳妤攸侧躺着,脸下压着几缕零散的头发,正睁着一双静默的眼珠子,淡然地望着他,丝毫没有打算因为他的狠话改变主意,反而低着眼,手里玩着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绕在手指上,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四……
果然,没数到五,他就没了耐心,扭头愤愤往门口走。
“砰!”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她,“还有二十分钟,你要是耽误了时间,我有的是办法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