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直到三日后才融化。所幸天气从此晴了,锦眉每日里在正房晨昏定省,大太太一日忽说:“如今天寒,你不必这般拘着,日日上这里来陪我用饭。到底身子要紧,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你再来也不迟。”锦眉听说,便就顺从了,自此日中时分才上正房里去坐坐,其余时间便时而上老太太处陪着抹抹牌,或是由四姑娘瑾华领着在园子里各处转转,姐妹丫环们倒还相宜,只除了三姑娘不太与众人为伍。
各房少爷也都甚少在内府露面,成年的都已有了自己的院落,未成年的也由奶妈领着。三少爷少瑛自锦眉进府那日碰见一面后,一连几日已没有消息。二少爷少璜,据说那日在大太太房里被训了一顿后,即把那位新纳的姬妾,名唤莺儿的,着实调教了一回,隔日竟眼泪鼻涕地,在太太屋里絮叨了半下午。
倒是成日忙着柜上生意的大老爷何万海,这日积雪将尽,竟大中午地回了府来。
彼时锦眉正侍候着大太太在屋里盘算过年的各项花费,因算着来年大姑娘要出嫁,是府里孙辈们中头一个有喜的,故就琢磨着是不是请戏班子来闹一闹。何万海忽就自顾自一撩帘进了来,也不看人,摘了头上貂绒,往炕左大芙蓉簟上一坐,伸手道:“斟碗茶来!”
当下自有丫环迅速去了。大太太见他如此,便就放了帐本,“这是怎么了?”
何万海垂着眼帘,套着偌大只祖母绿戒子的手指在炕桌上叩了两叩,许久才哼了一声,说道:“薛家那秃子,这回居然又在跟我对着干了!宫里新进了一批秀女,按制每个得了封赏的贵人都需配备不等量的绣服,薛祥那老不死的,今儿一大早居然进宫见太后娘娘去了!也不知给了什么好处,娘娘居然让圣上下了旨,这批货就让薛家领了去!”
“这果真是可气的!”大太太忙站起身来,“眉儿,你去厨下召人给你姑父端碗山鸡汤。”
锦眉福身说“是”,何万海这就飞快撩起眼来,冲一脸淡然的锦眉望去。
“眉丫头也在?”
锦眉素来对这位忙碌的姑父没什么更深刻的印象,此番又是以锦眉的身份头回相见,便就依礼裣衽:“眉儿见过姑父。”
何万海打量她上下,放在桌上的手指忽地握起,凝眉望了她片刻,才一挥手道:“去吧。”
锦眉到了门外,便听后头道:“这丫头神态,怎么与诺丫头如此相像?”“亲姐妹间,哪有不相像的?你也是少见多怪!……”
秋澄正端了茶进来,见了锦眉便问:“姑娘怎地站在门外?”
锦眉忙答应着,携了碧罗一道去往厨房。
半路上锦眉闷声不语,碧罗却忍不住回头望着远去的正房方向,叹道,“如今御绣坊里只剩何薛两家,当日三家鼎立的时候是再没有了!以往每隔三年的新封贵人绣服,可都是咱们叶府承办的呢!”
锦眉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碧罗又道:“要是大小姐还在就好了,除了老爷以外,只有她知道叶家祖传的针谱放在哪里,太后娘娘是最喜欢咱们的‘天衣绣’的。要是有了那本针谱,再有太后娘娘出面,说不定叶家将来还有希望呢!”
锦眉缓下脚步,闷了半晌,仍是没做声。
碧罗说的这些她何曾不知?“天衣绣”绝妙无双,这世上不但只有叶锦诺只道它放在哪里,也唯只有叶锦诺一人会套的针法,此时若是将这针法显露于世,固然会令盛怒的天家宽慰几分,但是,叶府潜在的敌手尚未确定,即使现如今部冤情都得到平反,又如何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不容于天一绣庄的人存在。
何况,不找出这件案子的始作俑者,她也毕生不得心安。
当夜暗地里潜入漱玉阁的黑衣人,若无其它目的,则必是因“天衣绣”而来。正因为这世上会这套针法的只有她,她才更应该守住叶锦诺并未“死”的秘密!
她连日来静心思索,会暗中加害叶家的人无非是生意中的对手,京城御绣坊虽唯三家耳,首先何家已不太可能,两府是姻亲,叶家声望如此之大,一方失势则势必也会波及另一家——譬如何万海所说秀服之事,如今便果真就让薛家顺利得了便宜。因而,何家三兄弟不会没有顾及。
听方才他们夫妻的谈话,想来大老爷必是位大小事皆无有瞒住这位夫人的主儿,而何夫人家权在握,也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夫家陷害自己的娘家兄弟入狱。有了这一层保障,已可料定何府与此事无甚关系。
另外薛家,与叶府存在利益冲突,却从未听说曾产生过摩擦,甚至在锦眉祖父那一辈还曾与薛府交好,况两家生意也算平分秋色,料不至于突然下此杀手——然而这也说不定。薛家年轻一辈中听闻品性俱佳者了了无几,难以保证不会因野心蓬勃而突然起心加害。
除此外京城里做刺绣生意的尚有许多绣庄,虽只做寻常贵族豪门生意,可谁又能肯定当中不会有因觑觎叶家的针法而下毒手的呢?尤其是垂涎御绣府的荣耀及财富、而想取叶家而代之的,只怕大有人在。
如此一来,同行里除了何府外,倒是个个都有嫌疑了。可惜的是她身为女子,住在这深闺内院里,却又无半点法子,去寻摸些蛛丝蚂迹出来。
辗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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