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
魏然把人推了出来。
她一脸倦怠,为蹙着眉闭着眼休息,她已经瘦到七十斤,浑身轻飘飘地像是没有骨头。
魏然走到贺慕晟身边,闷声道:“对不起,帮不上……她太痛了,熬下去也是折磨,她选择给个痛快。”
贺慕晟的眼眶红了。
“她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常坚强了,大概是当初入狱后受苦太多,她的承受能力被压榨到极致,所以现在你还能见她不动声色。”
“我……知道的。”
他大约知道。
她拿相框的手在微颤,不一定完因为触景生情。
她单薄的身躯偶尔会在大衣里轻颤,也不一定是真冷。
她今年已经很少站立了,更多时候靠在车内的沙发上,投过车窗看外面的景象。
现在想来,应该是痛的厉害了。
“她还有多久?”
“打了强心剂,最多十分钟。”
不忍心看见好友离别的场面,魏然说完就离开了。
贺慕晟走到余笙床边,短短几步已经模糊了双眼。
这个男人在哭。
余笙缓缓睁开了眼。
她有个瞬间闪过一丝心痛。
这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现在她要将他独自留在原地了。
她爱过,付出过,痛哭过绝望过,还蓄意报复过,现在痛且洒脱。
“你爱我吗?”
余笙轻声问出一句话,双眼却越过他看向了窗外。
此刻的天,多蓝啊,没有一丝白云,仿佛张开双手,她的灵魂就能拥抱天空,得到救赎。
贺慕晟心脏抽了一下,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扭曲,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爱,很爱,爱到这里很痛。”他牵过余笙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
“这就好。”
余笙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费力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椭圆形铁片。
贺慕晟的眼里此时却容不下别的,他只盯着余笙,见她的目光一直一直落在这个铁片上,他才转脸看了一眼。
铁片被打磨地质地光滑,烙印着两行小字。
第一行刻着医院的名字,下面刻着一串数字编号。
余笙喘口气,缓缓说:“你把……东西收好……”
“好、好,我收着,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贺慕晟捂着她的手,好像在捂着一根快要熄灭的火柴。
余笙动了动唇,却没有气力说出话来。
“好了你别说了,”贺慕晟难过地仰起头,想眼泪逼回。
“余笙,我对不起你,可惜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有来世,我一定第一时间认出你。”
“我放心吧,你的‘一笙’和余氏都很好,一笙原来的团队很优秀,我保留了原样什么都没动,余氏我重新找了个代理总裁,它们每年的盈利都归入‘余笙基金会’,这是我为你创立的基金会,用于资助那些有才华有能力但没有启动资金的创业者……”
“余笙,余笙你看着我,我还没有说完!”
贺慕晟捧住她的脸,大颗的泪珠滴在她的脸颊上。
余笙努力地睁开眼,却又止不住地慢慢眯起来。
贺慕晟的脸渐渐在面前朦胧起来。
“贺慕晟,不准……忘了,我……”
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后,她终于轻轻阖上了双眼。
天地间仿佛在刹那归于寂静——那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
贺慕晟身影晃了晃,眼底一片茫然。
他的余笙,刚刚在他怀中,安静地闭上了眼。
不要……
他不要。
他张了张嘴,想大声哭泣,但揪心的痛楚让他喘不上气。
他想嘶声喊叫来缓解心头的凄苦,却被难言的巨大的悲恸压地发不出一个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贺慕晟最终归于平静。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疼惜地蹭了蹭。
喃喃几近自语:“放心吧……别怕,我马上来陪你好不好?”
……
余笙下葬后,贺慕晟静默地在她的墓前陪了三天三夜。
他怕他的余笙乍一离开他,会不习惯。
刘妈站在墓碑不远处打了把黑色的伞,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落在身上有些冷。
她静静地看着靠坐在墓碑前的贺慕晟,心头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