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到养心殿的时候,天边晚霞似锦,天空像被烧着了一般,她站在大殿门口,默默看着。
贞元帝在大殿内等了许久,还不见她进去,索性出来。
五十来岁的妇人了,尽管保养得体,却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面露老态沧桑。
鬓角已有白发。
只是今日的皇后穿着亮丽衣裳,又戴了多年不曾用过的发饰,贞元帝迈出的步伐一顿。
他有瞬间的错愕,有瞬间的怀念。
怀念那个一心一意为了他的女子,会对他笑,会对他闹,会劳心费力为他筹谋,眸中晶莹璀璨。
是从何时起?她依旧会笑,却再不对他掏心掏肺。
贞元帝心中忽然不是滋味。
慢慢走到皇后身边,轻声问,“晚霞好看吗?”
“不若十六岁那年,九月九登高时,在山顶所见,少了几分真,少了几分诚,就像人心,因为荣华、富贵、权利,渐渐就迷失了!”皇后说着,回眸看向贞元帝。
轻轻出声,“不知何时起,皇上老了,我也老了!”
青春不再,恩爱断了,余下就只有极力掩饰,也遮掩不了的千疮百孔。
“晚……”贞元帝轻声。
想唤一声皇后闺名。
在今日,再等一会,一杯鸠茶,断恩绝情。
皇后却是轻声打断了贞元帝的话,“待字闺中时,母亲总与我说,护国寺方丈为我批命,说我年少多忙碌,最终竹篮打水,年老时倒是能享清福,是以父亲为我取名晚晴!”
她早年嗤笑。
都到了皇后,怎么可能竹篮打水,她注定是要做太后娘娘,儿子做皇帝,孙子做皇帝。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方丈的话不假。
任她汲汲营营,费尽心思,她也做不了太后,她的儿子也做不了皇帝。
“呼!”轻轻叹了口气,“做姑娘时,得尽父母宠爱,与皇上相遇时,我也认为,此生与皇上定能恩爱白首,甘苦与共,在潜邸时,皇上身边有侧妃、夫人、暖房,贵妃先一步产子,我哭了许久,皇上细心安抚,说孩子总会有的,便长宿我院中,让我连生三子,真真风光无限呐。那个时候的皇上,还算我一个人的丈夫,可是进了宫我才发现,皇上是后宫所有嫔妃的夫!”
“我反抗过,挣扎过,最后看清现实,我便告诫自己,丈夫是别人的,只有儿子是自己的,为了儿子,我可以去做任何事情,包括双手染上鲜血,谁要是敢害我的儿子,我便要谁的命,让他去死,无论这个人是我的夫,还是我夫的子,我都不会心慈手软!”
皇后说着,泪流了满脸。
眸中都是恨意的看向贞元帝。
“皇上,你好狠的心呐!”
贞元帝惊的退后几步,张了张嘴。
“你,你胡言什么?”
“我胡言?”皇后冷笑,“皇上还不承认?是觉得正王被活捉是假的?永王之死也是假的?那么皇上让胡毅准备鸠茶也是假的么?”
皇后质问出声。
整个人冷厉无比,眸中浓烈的恨,冲击着贞元帝的内心。
“你,你……”贞元帝惊怒,要召御林军将皇后拿下。
皇后迈步上前,阴沉着眸子出声,“皇上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那宝贝儿子可就没法活着回来了,不单单是他,还有正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以及你那宝贝淑妃!”皇后说着,哈哈癫狂大笑,“你还不去看看么,若是去迟了,说不定你那宝贝淑妃,就一尸两命了!”
“你,你,你这个毒妇,岂敢!”贞元帝怒斥。
“我为何不敢?你不拿我们母子当人,我何须心慈手软,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你那宝贝淑妃在宫外养了十几个临产妇人,连混淆皇室血脉之事都敢做,还有什么是我不敢的!”皇后说着,转身朝未央宫走。
走了几步,停下,背对着贞元帝,“洲郎,我当年一腔痴心,一腔爱恋,终究是错付了!”
“从此时此刻起,你我夫妻恩断义绝,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你做了十多年皇帝,我亦做了十多年皇后,你手里有人,这宫里宫外,我自然也有所安排,咱们索性拼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扯了头上发饰,往地上一丢。
曾经爱若珍宝,如今弃之如敝履。
曾经多爱,此时此刻便有多恨。
那地上的珠钗、玉饰经历多年,依旧亮丽如新,如今却被摔的支离破碎。
如曾经的海誓山盟,如今烟消云散。
爱不在,情已断。
贞元帝站在原地,看着皇后决绝背影远去,好一会后才轻轻唤了一声,“晚晴!”
但,那个人再不会回头。
“皇上,皇上不好了,淑妃娘娘早产,流了好多血,怕是快要不行了!”内侍慌慌张张跑来,跪在地上禀报淑妃状况。
“……”
贞元帝抖了抖唇,只觉得面前一阵发黑,头晕脑胀,浑身如坠冰窟,冷的他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