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站在这里观望,漂亮吧?”穷蝉拉着依谣,不费吹灰之力地爬上了狐岐山山顶。按理说被北风这样肆无忌惮地狂刮,山顶应该很冷才对。可是放眼望去,只有一些参天耸立的古树被积雪堆压外,其余的草木皆是郁郁葱葱,甚至能听见泉水叮叮咚咚的奏鸣曲,偶尔刮过的风都带有丝丝暖意和香味儿。
依谣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跟着穷蝉走到崖边,北国万里疆土尽收眼底。琉璃世界里点燃的盏盏灯火,一家接一家蜿蜒盘旋,就好像一条巨龙正匍匐在冰上甜蜜入睡。甚至农户家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在灯火的恍惚中也能隐约看见。
依谣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欣赏过自己的这片故土,她贪婪地嗅着,她似乎能闻见那家人的饭菜香,那家酒肆的女儿红香,还有那些人一天干活下来身上勤劳的汗味。穷蝉看着依谣,也走了神,自己的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就倍受父亲颛顼的冷眼相对,此刻看着山脚下的寻常人家,拥炉而坐,闲话家常,真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依谣。穷蝉开始后悔带她来了。
“二哥,你好厉害啊!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这个,也不是我找到的。有一次跟着大哥来过。”
“大哥?”依谣疑惑地瞪着穷蝉。她所熟知的大哥,只会统帅带兵,出谋划策,哪里有这份闲情逸致啊?依谣发现,原来她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大哥梼杌,她的这位哥哥从里到外都和父亲一个样,就像她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一般。
说话间,依谣看见月亮前有一条长长的尾巴晃晃悠悠地飘过,依谣心中一笑,再看穷蝉正背对着月亮站着。于是她对穷蝉说道:“二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想去打点水来。”
“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哥,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转转。我去去就回的!”话音未落,依谣怕二哥反驳,早就已经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里,穷蝉也只能干瘪瘪地等着依谣回来。
春木低着脑袋,托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正在江边陶醉自在地喝着水。忽然感应到有人靠近,立马竖起了尾巴,昂起了头,警惕的双眼死死地看着他的主人,这个刚刚还在和梼杌树上树下说话的人。
他挥了挥手,春木又转回了头喝着水。“出来吧,白天没有被火烧死,晚上是特地寻着来的吗?”
依谣昂首阔步地走到了他面前,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这个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带着些许的桀骜不驯,黝黑的瞳孔因为质疑而显得冰冷,嘴角的上扬是嘲讽还是赞许,却是依谣怎么也看不明白的。
“他们说,你就是那个剜眼贼。”
“怎么?你也是来抓我的吗?”他哼了哼鼻子。不自量力的人。
依谣指着春木问道:“它叫什么?”
“春木。”
“那你呢?”
他笑了,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女孩啊!知道自己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还极有闲情地问东问西,她真的就不怕自己吗?或者,她有预谋!依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刚刚稍微有些松弛的眼睛,又回到了最初的戒备和不信任。
“你不告诉我,不要紧。”依谣来回踱了几步,“我要你带我走!”
这几个字,依谣说得铿锵有劲,掷地有声。他呆呆地看着依谣,丛林间似乎还在久久地回荡着“我要你带我走”这几个字。他确实搞不懂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女孩了。他刚刚还在树上回味着,白天看见这个女孩在空中跳着舞,自由自在,那种任意翱翔的感觉,已经成为了他的奢望。就在刚才女孩突然出现的时候,他不禁心中一紧,而现在,她竟然轻描淡写地说出带她走。
“你知道我无恶不作,还要跟我走?”
“如果你真是那样的话,对你来说,白天杀死一个已无还手能力的人,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何必再收手呢?”
“依谣!依谣!”穷蝉的声音正随着他的灵力朝这片林子探来,依谣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慌张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褐色的瞳孔里是流露出的期盼像是一汪清泉,滋润着他那颗干涸的心灵。他二话不说,牵起依谣的手,大喝一声:“春木!”便飞跃而上,对着皓月长空,无限澎湃地吼道:“我是句(gou一声)龙!”
依谣回首看去,万家璀璨朦胧间,穷蝉的驼色斗篷似乎朝她的方向猛飘了两下,然后一点一点地化作了眼前的一点驼色。穷蝉选择了放弃,选择了成,他努力挥着手臂送别着依谣,他知道那是依谣一直渴望地。就算回去是水深火热,此刻他也要守护着自己的妹妹飞向自由。
“依谣?”句龙轻声呼唤着,“你后悔吗?”
依谣低头看了看因为句龙刚刚的大吼声而汇聚来的高阳部队,她只是莞尔一笑。与句龙并肩站在春木的头顶上方,两人像是熟知了多年一般。依谣远远地看着那轮永远也无法追逐的新月,像是她永远也无法追逐的父爱。
“至少可以让我睡个好觉了!”依谣懒洋洋地伸着胳膊,回头朝春木庞大的腰部走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春木哼了一声,极度不满地加快了速度。句龙只是淡淡地打量着这个女孩,然后又笑着看向了春木即将抵达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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