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留恋天际,不愿散去,遮住了骄阳。不合时宜的大风四处横行,肆无忌惮,仗着那场欲来未来的大雨。
五月的某个清晨,一向浅眠的少尉又早早的醒了,窗外的灰蒙蒙的,天还没有完亮,阳光躲在乌云后,久久不愿出来。少尉走进自家的书房,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翻开。他没有开灯,昏暗的环境下,他的目光停在难以辨别的文字上,似读非读。
哗——风撞开了窗户,屋内的文件和纸张随之起舞,书也被呼呼地吹乱了页码。
起风了,时值五月,为什么还会冷?
少尉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合上,又回到书桌。他撑着头,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隐隐作痛。真是奇怪,以前受伤时也不觉得疼,现在结了痂,变成了身体不可改变的一部分,却感觉到了那迟来的疼痛,钻心的疼痛,从心中莫名涌现出的疼痛。
轰——雷声震天动地,大雨姗姗来迟,滴答滴答敲着窗户,少尉仿佛被困在了这雨季,水汽氤氲,迷得眼前的文字更加模糊不清了。
下雨了,他拂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屋外,雨落如泣。
原来,原来,在记忆的彼端,桃花盛开,子规啼鸣,著麦苗风柳映堤。他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意气,身边心爱的姑娘笑靥如花。
他和蓁儿的相遇要追溯至七百年前。
那天,桃之夭夭,春色正好。
大山之中草木荣熙,花香袭人。为帮好友寻一只琉璃簪,他上了山。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蓁儿。
女孩跌倒在他面前,冒冒失失地。一口一个谦修地叫着,长君茫然不已,但长君可以感觉到这个女孩是有多么喜欢她口中名为谦修的男子。“我不是谦修。”这句话似乎有点残忍。看着她失落离开的背影,长君感到有些抱歉。
长君在外地出生,在外地长大,因为养父被调到巡安城当官,这才来到这个小城。巡安城四面青山环绕,与世隔绝,尽管朝廷与胡人战事连年,但小城里的人每天都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仿佛战争,兵役,苛捐杂税都与其无关。然而有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并不是因为之前有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相反,之前巡安城的吴太守性情暴虐,喜怒无常。
长君听街头卖桃花酥的大婶说,前太守吴老爷之所以不敢胡作非为,是因为五十年前的天罚。当时吴老爷横行一时,结果遭到了报应,先是长子坠马而亡,接着夫人和次子出城时险遭歹人毒手,吴家差点绝后,最后是家中厢房失火,被困在其中吴太守险些一命呜呼。自此之后,吴太守再也不敢鱼肉百姓。
但关上门来,在自己家中,年过古稀的吴老爷,现在的吴老爷性情依旧暴虐,对家中下人常常非打即骂,即便是关系亲密的妻妾,平日里也不敢大声说一句话,更不管忤逆这位“暴君”。吴老爷恶名远扬,巡安城内无人敢触其逆鳞。吴太守有位宠妾,名叫阿婧,前些日子去城隍庙祈福时,丢了他赏赐的琉璃簪,于是这位暴君大发雷霆,命令阿婧必须在十日之内找回来。阿婧是权贵家的女眷,平时不可抛头露面,又被禁止指挥下人去找,万般无奈之下,阿婧找到了长君。阿婧娘家和长君家有些交情,她原是浔阳富商家的千金,朝廷抑商,所以地位本就不如寻常官宦家的女子,后来家道中落,为振兴家业,才被迫远嫁巡安城,给富甲一方的吴太守为妾。可怜阿婧生得如花似玉,又知书达理,年纪轻轻便许给了一个糟老头子,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受阿婧之托,长君这才上山。可是长君在城隍庙里外找了个遍,又沿着山路寻了几遍,依旧没有发现这琉璃簪。长君和阿婧是旧识,幼时曾是玩伴,阿婧长长君几岁,长君一直当阿婧是邻家的大姐姐。后来长君家搬离浔阳,二人再无联络。所以当长君来到巡安城后,听闻阿婧竟嫁给了半截入土的老头,诧异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可现在找不到簪子又该如何是好?
一筹莫展之际,长君突然听到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响,认为可能是山中的小野兽,闻声望去,只见是刚刚跌倒在他跟前的女孩,女孩见到长君,立刻又躲在草丛之中。长君走上前,觉得可能是哪家闺秀在山中行动有所不便。
“小姑娘,”他轻声问道。
只见她慢慢从郁郁葱葱的草丛中探出了头,接着胆怯地伸出小手,手上躺着的正是长君在找的琉璃簪。长君有点惊喜。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它?”他接过簪子。
“气味。”只听她小声地吐出两个字。
气味?长君不解,接着笑着说道:“难道你是小狗吗?”
女孩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小狗,我是狐狸。”
“那好吧。小狐狸,”他只当是玩笑,“万分感谢。你独自一人在这山中,可是有何不便?”
女孩又一次摇头。
“那日后如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大可来找我。我姓林,名长君,家在巡安城北的平宁巷中。”
蓁儿点点头,没有说话。此时夕阳西下,彩云飘浮,天色渐晚。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他伸手摸了摸蓁儿的头,正准备转身离开,衣袖却被她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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