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魏泽打马归营时,抬眸便瞧见了远处树下身着白衣的衿贵身影。
魏泽拉着缰绳的手顿了顿,座下的那匹黑马立即很有眼色的走了过去。
赵奚坐的很端正,神色是鲜少的认真——他笨拙地编着花环,可能是第一次这么纡尊降贵吧,袖袍上落了很多的花瓣。
他的左手还没有好,每次动弹都伴随着微的疼痛,可是他不在乎,就好像天地之大,他的眼中只能盛下一个花环。
魏泽下马,走到他面前,也盘膝坐了下来,靠着身后那棵不粗不细刚刚好的梧桐。
魏泽发现今天的赵奚有点不一样。比如以前他一直懒懒散开的头发束了冠,再比如他以前一直在营帐里看看书泡泡茶,今天竟然舍得出来。
魏泽挑眉,看着他不厌其烦且极有耐心的把花一个一个的塞入藤蔓编织的环的缝隙里,然后花瓣被他揉虐的一不小心就掉下一大片。
注意,这个片不是一片花瓣的片,是落雨纷纷的片……
魏泽组织了几次语言,最终都很识相的没有开口,因为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好像在嘲讽赵奚手残似的。
……毕竟这是个事实。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不代表就没有花。木芙蓉、野菊花、千里光、桂花、迷迭香、牵牛花、孔雀草、紫茉莉、凌霄花……都在这时开放。
魏泽起身去周围撸了很大一把花,回来坐下,挨着赵奚也开始编花环。
天色渐晚,太阳好像浪了一天吃撑了似的,一点一点向西面下坠。
训练了一天的骑兵们开始休息了,却也不像以往那样坐下高声笑着侃天侃地,反而目光频频向梧桐树下那两个人瞄去。
他们复杂的心情就像、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好孩子被别人拐走了却无能为力的憋屈感。
他们将军的一双手握得住刀、举得起旌旗、也同样指点过江山,可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然而就在这一天,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将军把编好的花环轻轻的戴在了敌国将领的头上。
赵奚面对着外界的刺激终于做出了反应——他腾出手摩擦了一下头顶的花环,似在考虑要不要拿下来物归原主,但最后却微蜷了一下指尖,放下了手。
魏泽勾唇,不由松了口气。
“谢了。”赵奚一边漫不经心的感谢着,一边放过了自己手中半死不活的“残次品”,站起身来,掸了掸自己衣袍上的花瓣。
魏泽顿了顿,伸手把赵奚丢在地上的花环捡起,也随着起身,把它戴到一旁降低存在感的黑马头上。
被强行加戏的黑马:???
赵奚挑眉。
魏则低笑:“一换一,可以吗?”
“太丑了”赵奚面无表情。
“还好啊。”魏泽回答。
黑马:戴的人又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而可悲的是,无人理会它的心声。
“去打猎吗?”魏泽一边询问一边牵起了马的缰绳。
赵奚颔首。
此时秋天的轮廓渐深,四周稀稀落落的树木绿到极致也开始泛黄,一尺多高的杂草在微风的浮动下腰肢渐弯,魏泽沉静了眉目,弯弓对准不远处的一只肥兔子,即将要射击,就见——
那只兔子跑了。
可能是太肥了,跑起来屁颠屁颠的,两只支起来的耳朵也跟着颤抖,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毛发都要分叉了,瞧着滑稽又可爱。
赵奚偏头,微微笑开了。
他无奈,看着这人白玉瓷般的脸颊因笑声浮起了浅浅红晕,绯色的眼尾微扬着,带着说不出的味道,雅淡且高傲。
彼其之子,美无度。
魏泽抿唇,掩盖了神色深处微不可查的愣忡,收了弓箭,一踢马腹,马又溜溜达达的向前走去。
赵奚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下:“那只兔子像我饲养的一只雪狮。”他说。
“我曾听人说过那只雪狮,”魏泽应道:“那是一只圣兽,还是赵皇派人从我国边境的雪山上抓的,你十五岁时的生辰礼。”
十五岁……
赵奚低头,眨了下眼,强行把自己不自然的情绪按压下去,“嗯”了一声。
许是这一段骑马的路太颠簸,他的心口又泛起了微的疼痛,被他默不作声地忽略了过去。
这里还属于南魏两国交界的范畴,土地灵气贫瘠,没有什么灵兽出没。但他们运气还算不错,打到了一头梅花鹿。
回去的时候,魏泽问他:“那天在囚车上,你是怎么发现殷无缺有杀机的?”
原来那人叫殷无缺。
赵奚随口说:“你知道,我父亲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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