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倦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整个顾公馆已经被布置得热热闹闹,顾宝芝已给婆家打了电话,说如今顾家无人主持,她作为长姐要负责婚事,于是又延了半月,麟儿每日去林倦的屋里,林倦教他一些手语,两人交流起来也并无障碍。
十八集团军的办公室里,缪宜捧着一堆文件,正在跟顾北筠汇报情况。他比顾北筠小了几岁,如今尚未婚配。军情简报上皆是关于前线的战事,赤党与委员长在重庆约谈,两边首领友好地握手,报纸上登载照片,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浅滩之下蕴含着汹涌的浪潮,副参谋长缪宜正在做军事汇报,参谋处的人也知道这位年轻的军官不仅家世显赫,更是才华横溢。
等汇报结束,缪宜站在原地,目送顾北筠离去的背影,心头涌动莫名的悸动。
缪宜是沈军长家五姨太的表侄,从小顺风顺水,自从抗战胜利的庆功宴后,就一直对顾北筠念念不忘,他从多方打听顾北筠家中并未有妻室,心中竟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个不喜欢女子的。
整个十八集团军的人都知道顾北筠要成亲了,却没一个人敢拿这件事出来跟顾北筠调侃。顾北筠在军中威望很高,虽然年轻,却有雷霆手段,无人不敬。
之前这位司令,就算去舞厅跟交际花跳舞,不过逢场作戏,更不要提近男色。
没想到一娶,就娶了个稚子。
很多人甚至连稚子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两日顾司令的脾气大,没人敢顶撞他,办公室里经常传来怒叱,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跟司令说话,生怕出错。
而在顾公馆,又是另外一番场景,林倦面无血色被顾宝芝拉着去试衣服,喜服做得仓促,但依旧精致,男人自然穿不了婚纱,于是顾宝芝替他订做了一套纯白西装,等他换完,店里的伙计一个劲地夸赞,林倦平日里也没听过这么多溢美之词,只好腼腆地笑笑,顾宝芝拉着他的手,站在镜子面前,林倦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自己。
“便是这套了。”
“合身,又精神。”
林倦朝顾宝芝点头,表示认同。
两人又在外面添置了些东西,林倦心中溢满喜悦,他许久不曾出门了,整日关在小洋楼里,信息也闭塞,没想到现在外面竟然如此繁华,街上的电车在既定轨道上奔驰,头上立着个辫子,林倦不住地看着,只觉新鲜极了。穿着鸦青上衣与黑裙的女学生背着小包,两条麻花辫在胸前甩动着,黛色制服的男生戴着帽子,坐在电车里,朝离去的同学挥手,那样青春澎湃的气息令人心驰神往。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宝芝问林倦,她从未见过林倦眼里露出光彩来,此刻跟她出来,整个人鲜活了不少,她心下便更心疼这孩子了。
“姐姐,街上很热闹。”
“很多人。”
“我从未见过有这么多人。”
林倦打着手语,唇角勾着笑容,他呆在顾公馆太多年了,平日里又没机会出去,此刻像被放出笼子里的小鸟,一时之间兴奋得不知如何自处,顾宝芝爱怜地抚摸他的头,缓缓道:
“不急,一会儿再陪我去百货商场逛逛。”
林倦不知百货商场是什么,只是跟在顾宝芝后面。
他进了商场更是挪不开眼睛,顾宝芝牵着他的手,像带着自家弟弟,比起顾北筠那个混小子,她还更喜欢林倦些,如果她能住得离家近些就好了,这样便能时时照顾到林倦,这孩子自小受了委屈也不说,顾北筠是个霸狠的性子,两人凑到一处,还是林倦更吃亏。
“试试看这个怎么样。”
顾宝芝让柜台拿了一块手表,林倦见此表贵重,也不敢收,只把手往袖里缩。
“这位先生长得一表人才,这款表正好配他。”
别人见顾宝芝跟林倦,还以为是阔太太包养了小白脸。顾宝芝听了柜台服务员的话,心想那还用得着说,林倦这么好的孩子,打着灯笼没处找,也就家里那个傻子不当宝贝。
“来,试试。”
顾宝芝跟林倦掰扯半天,林倦才同意伸出手来,那柜台服务员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性内向,现在有些阔太太还正好喜欢这款白净小生,于是卯足了劲开始推销:
“这是咱们家最新的款式,也是限量版。”
“卖得很好的。”
林倦看着手腕上的表,虽然漂亮,但怎么看都不属于自己。
“好了,让你收下就收下,算姐姐送你的小礼物。”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动,林倦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不说话,只是微笑点头,手表包起来以后,两人接着逛,后面跟着的佣人提着袋子,顾宝芝挽着林倦的胳膊,又给他挑了不少新衣服。
拎了大包小包回家,天色见晚,两人也累了,林倦还从未这样尽兴过,下午又跟着顾宝芝去了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西餐厅吃甜品,他发现人生竟然不止顾公馆这方寸天地,外面的世界如此美好,他却一直都没有机会欣赏到。
驱车归家,除了顾北筠,大哥大嫂跟宝芝姐都在一个桌上吃饭,林倦也坐在桌边,不声不吭地吃着碗里的饭,只不过想到再过几日就要跟顾北筠同床共枕,他还是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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