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
四周寂静。
丰长庆一抬头,脸上就受了重创,马靴抬起,把他整个人踢到一边,丰长庆的后背撞在花坛上,痛得他蜷缩成一团,他想,一定青了。
顾北筠面色一冷,总管事立刻跑了上去,男人缓缓地开口问道:
“谁手底下的人。”
“回四少爷,是宋培风手底下的小杂役。”
“宋培风,又是宋培风。”
顾北筠抬手,副官把烟放在他手边,撵开的火忽明忽灭,顾北筠猛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嘴角噙着森冷的笑意:
“我倒要看看,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眼神瞥到丰长庆的身上,不咸不淡地朝着总管事道:
“打三十板子。”
“没规矩的,就是这个下场。”
“是,四少爷。”
“司令——司令——!”
丰长庆没想到竟是这种结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再次冲上去求司令救救林公子,却被两个士兵架着胳膊抬起来,寻常男人自然比不得训练有素的军人,更不要说顾北筠手底下的人,各个都是从地狱走来的修罗。
等宋培风赶到后院的时候,丰长庆已经被打了个半死,瘫在地上犹如烂泥,连叫喊声都发不出了,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失去光彩,总管事还未出声,宋培风就跪了下来。
丰长庆睁开眼,勉强能看见虚虚晃晃的人影,眼前的血雾浓重得化不开,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宋管家竟跪在地上,替他求情。
“张总管,长庆还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刚来半个月,今日为了找我,情急之下才会冒犯司令,但也不至于如此对他。”
“这又不是我下的命令。”
“再说,还不是你管教无方?”
张总管不想手上见血,而且这孩子又没犯了什么大错,他甚至连脸都不识得,如今报刊杂志的可恶记者们就喜欢盯着上面的人物,恨不得找些丑闻出来才好,司令在风口浪尖做这个决定也的确莽撞了。再说,一个无名小卒,根本不值当毁了顾公馆的名誉,要说教训,还不如直接逐出去好些。
宋培风点头,低下头,缓缓道:
“确是培风无能,不如接下来的十下板子,我替长庆挨吧。”
所有人一怔,宋培风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
他与丰长庆非亲非故,为何如此偏袒?
宋培风自然清楚地知道,顾北筠这通子火不是对长庆发的,分明指向自己,若丰长庆不是他手底下的人,万不会被打成这样,他知道,自己在顾公馆已是如履薄冰,但他就算离开,又能去哪里,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家,他宋培风打小就在这里长大,即便日军的轰炸机扔下炮弹,他也不会离开顾公馆。
丰长庆的眼角溢出泪水,他没有力气发出一个字,宋管家脊背挺直地跪在那里,直直被打得趴了下来,后背尽是淋漓的鲜血。
丢了的棍子落在两人身侧,丰长庆此刻手脚并用地爬到宋培风身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对不起,对不起,宋管家,宋管家……培风哥……呜呜呜……”
毕竟还是孩子,哭得喘不上来气,伤得又重,两个人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丰长庆看着宋培风苍白的唇角,一时内疚了起来,如果不是他鲁莽,根本不会受罚。
两人跌跌撞撞走到偏院,好多人都已经就寝了,丰长庆自幼父母双亡,被叔叔婶婶卖到顾家做工,此刻却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宋培风身上体会到了亲情。他一直听说林公子与宋培风交好,他想,有谁会不待见宋培风呢,说宋培风不好的人,一定都是坏人。
坐在床边,撩起衣服,宋培风跟丰长庆两人互相上药,而就在杂役休息的屋室后就是林倦所在的小洋楼。三楼的灯还未关,时常从里面传来冲撞的声响,碎瓷片、辱骂声交错进行,宋培风低头,握紧拳头,听着林倦痛苦的嘶吼,什么都做不了,浑身抖得发紧,丰长庆正好在给他上药,见状也不敢涂了,他看见宋培风双眼发红,怒火内烧,他连一句话都不敢问。
“大晚上发什么疯?”
“轰——”
房内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噗通一声,部跪了下来,丢了魂一样。
唯独林倦,敞着内衫,疯了似地绕着窗帘走,他拽着被血染红的白帘子,用力撕扯,掌心的伤口溢出鲜血,从他的小臂内侧一直往胸口淌,他鬓边的发贴着脸侧,被汗水打湿,他鲜少发出声音,此刻却仓促又堂皇地大笑起来。
听见他奇异的声音,顾北筠皱起了眉头。
他甚至还没换衣服,月灰斗篷披在肩上,两道俊挺的眉拧在一处,他时常喜欢皱眉,以至于眉心中间有道浅薄的印记。顾北筠扫视房内一圈,马靴踏在地板上,林倦背对他而站,绕着沙发转圈,浑身湿透的他,白皙的皮肤染上浅粉,他那状态甚至像宿醉之人。
林倦抱起花瓶就往地上砸,砸到没东西砸,就开始胡乱从柜子里抽出备用碗碟,一个接一个砸,顾北筠刚踏出一步,那碎片就滑着他脸侧飞了出去,一道血线露出,颧骨上的皮肤划了一道小口,顾北筠伸出手抹了抹,便恼怒地朝林倦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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