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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知州魏渊,字伯阳,机缘巧合得天子赏识,超擢为从三品刑部侍郎,迁授京内,位列朝官。

这突如其来的亨通富贵,却叫魏渊彷徨不安。

王城京都,风云诡谲人心叵测,他本一腔热血无所畏惧,唯独放不下的,是他那有异食癖的女儿……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为了女儿,便是违背圣意离了这官途他也是做得出的。

其长子魏延,字文长,老成稳重,且心思细腻,自然晓得父亲的顾虑。他敬重父亲,也珍视自己那一母同胞的妹妹。但关于前程未来、家族荣耀,他自然也有一番计较与考量。

这日帮着父亲送走几位前来庆贺的亲戚,转头看见父亲神色黯然又往书房的方向去了,他终于打定主意跟了过去。

魏渊一路心事重重,不知长子默默在其后跟随多时。直至进书房反身欲关书房的门,他才发现一脸凝重的长子。

他不无惊奇地唤了一声“延儿”,问:“有事?”

“父亲……”魏延身形高挑,气质清雅,此时着一身靛青色下摆绣有文竹图案的广袖礼服,衬得一向不苟言笑的他越发端重。

“进来说罢1魏渊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回身往屋内案几走了去,落座,并不掩藏自己的愁容。

魏延关了书房的门,走至父亲跟前,先是向他揖了揖,旋即开门见山,恳切道:“父亲自打接到吏部迁授文书那日起便寝食难安……时至今日,也当有个决断了。”

魏渊打量地看着儿子,倒也想听听他的看法。

“父亲,”魏延上前一步,再不掩藏自己的心思,“父亲此番能去京中任职,是多少地方官员终其一生也未必可得的?父亲不该犹豫。咱们魏家男儿,世代有为官者,这能入京者,父亲您却是第一人。父亲难道不想从您这里开始,承前启后,光耀门楣?”

光耀门楣,魏渊何尝不想?他想,他太想了!可是……

“父亲,”魏延接着道,“孩儿知道,您不放心妹妹。可便是在通州,您日日夜夜,又何曾放下过对妹妹的忧心?妹妹留在通州也好,随父亲入京也罢,我们对她的担心,对她的责任,对她的爱护,一分也不会变少埃”

“你当知道,京都不比通州,储君未立,朝臣复杂。刑部侍郎一职虽算不得位高权重,但我一旦去了,就难想置身事外。”魏渊捋了捋青黑的胡须,说着不禁是一声叹息,“你妹妹身上有那样的怪毛病,一旦随我入京,万一被人知晓了,引起祸端,我想遮掩定要比在通州难上百倍千倍!但若将她留在通州,我更是放心不下的。”

“自然是要将她带在身边看顾的1在这个问题上,魏延毫不含糊。他站起身来,指天发誓道:“父亲,去了京都,我定会照看好妹妹,不让她有任何闪失1

“为父知你心意,怕只怕深陷泥潭,届时你我二人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魏渊话音未落,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了。

来人一身男儿装扮,月白色紧腰窄袖常服,发髻高悬不经修饰,本也是洒脱自如的,可眉目之间女儿家那特有的俊秀之气却是无论如何也难遮掩。这便是魏渊嫡亲的女儿,魏延一母同胞的妹妹魏撄宁。

魏撄宁此时一脸憔悴与倦容。尤其是那一双原本该是熠熠生辉的瑞凤眼,这会儿看上去似又比昨天凹下去许多,乍看之下,几乎有几分骇人。

“父亲……兄长也在。”瞧见兄长魏延在,魏撄宁稍微收了脚下的大步流星,乖巧地向父兄二人施了礼。

她从小被娇惯坏了。幼时失恃,父亲护她,继母宠她,弟弟妹妹们自然也都让着她,唯独同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长最爱管教于她。打小,她也就忌惮这个兄长几分。

“怎么?”而见她这般气色,可谓形容枯槁,魏渊不禁惊惶发问,“也是个言而无信的?”

魏撄宁司空见惯地点了点头。

她似有些乏力不支,瞅见旁边一张椅子便坐了上去。

“无耻。”魏渊腹诽一句,很有些气恼。“我们为他做那许多,揪出害他真凶不说,还查得他真实身份,让他归宗皇族,怎么到头来……竟也是个出尔反尔的?”

他不敢有过多埋怨之辞,毕竟这只鬼非一般的鬼。论辈分,当今天子也得唤他一声皇叔呢。

但魏渊实在焦灼难耐。

女儿自八岁那年患了一场大病,就声称自己能见鬼。见鬼也便罢了,还必须以实现鬼的心愿为筹码,交换那缕精魂为食。

一开始他是不信的。大夫看了无数,方士也请了不少,都没改变事实。他只好改变自己,利用知府的身份帮助女儿替鬼申冤,只求女儿能够饱腹。

七年来,帮的尽是可怜鬼,做的也尽是良心事。他不明白,现如今的鬼,怎么就不守信用呢?说好的心愿完成,就自愿被女儿吃掉的啊!

可怜的女儿,两个月内连着被三只鬼放了鸽子,再这样下去,被活活饿死也未可知!

“想是通州已然没有好鬼了。”魏撄宁歪着头看魏渊,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幸而父亲升了大官,咱也可换个去处了。京都人多事多,鬼自然也多,必饿不着我。”

说罢她又深看了一眼兄长魏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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