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城。王师营。
夏末时节,蔷薇花都已经凋残了。
这一天下午,年华午睡醒来,打算去南城门查看加固瓮城的进度。年华带着侍卫刚走出王师营不远,在夏日斑斓的阳光下,她看见了一个人。
年华蓦地站住了。
侍卫也跟着站住。
不远处,一名白衣银发的男子牵着一匹马,向年华走来。他一身风尘,脸色因为长途跋涉而显露出疲惫,但眼神仍旧明亮、温润。他的目光和年华的目光交汇的刹那,欣喜、激动、悲伤、心痛的感情依次在眼底浮现,最后沉淀下来的是深深的爱恋。
“云风白……”年华心情激动,既悲伤,又欣喜。他醒过来了。他平安无事了。魂牵梦绕、辗转思念的人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竟颤抖得无法迈开步伐走向他。
云风白笑了,“这位女将军,请问王师营怎么走?”
年华也笑了,“前面就是。你去王师营干什么?”
“我的妻子在王师营,我去找她。等这场战争结束,我就带她回家。”
年华走上前,狠狠地抱住云风白,将头埋入他的胸膛。
“你真是一个傻瓜!”年华声音哽咽。明明叫他不要来,他却偏偏来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云风白也抱紧年华,“从遇见你开始,我好像就没聪明过。”
年华改派方鸣去查看瓮城的情况,她留在王师营,和云风白叙别情。
榴荫斑驳,薰风如沐。年华和云风白坐在锦榻上,说起了在葛地分别后发生的事情。一年的分离,一年的相思,说不完的别情,道不完的缱绻。
“等回到玉京,我一定要去感谢嫘祖。”年华望着云风白,笑道。云风白平安无事,她是如此的开心。嫘祖的恩情,她永远记在心里。
“嫘祖已经不在玉京了,她去了北宇幽都。”云风白道。
“?”嫘祖去北宇幽都做什么?难道在玉京玩腻了吗?
“她说想换一个住处。我就在北宇幽都为她找了一处热闹却隐秘的地方。”为云风白解咒之后,嫘祖的行踪在江湖上已经不是秘密了,嫘祖在江湖中的敌人,比朋友要多很多,她不得不离开玉京。因为她暴露了行踪,会有很多麻烦。“‘你想感谢我,就替我包一年的包子吧。’这是嫘祖带给你的话。”
年华认真了,握拳道,“等回玉京之后,我就去学做包子!”
“我觉得比起包子,你还是应该先学女红。”云风白挠头,小声地道。他回葛地时,试了一下年华为她做的尚未完工的冬衣,虽然针脚比第一件衣服好,可是袖子似乎缝反了,怎么也穿不上去。
年华沉默了一会儿,红唇中蹦出两个字,“都学!”
“加油!”云风白拍了拍年华的肩膀,以示鼓励。
年华向云风白说起赤城的战况,可能是连日赶路,几天没合眼的缘故,云风白听着听着,竟枕着年华的腿睡着了。
“怎么睡着了?”年华觉得郁闷。不过,看着云风白宁静的睡颜,她的嘴角却弯了起来,心中涌起暖暖的幸福。她低头,在睡梦中的男人唇角印下了轻轻的一吻。
云风白醒来时,已经是星月初上的时候。他还躺在锦榻上,年华却不知去了哪里。
云风白刚站起来,一名穿着戎装的女侍正好走进来掌灯,见云风白醒了,垂首道,“您醒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大将军吩咐,您醒了之后就伺候您用餐。”
云风白问道,“大将军去哪里了?”
女侍回答道:“大将军在议事厅和诸位将军议事。”
“嗯。”云风白应道。
云风白用过晚餐后,又沐浴洗去了一身风尘,疲惫尽散,精神抖擞。年华仍未回来,云风白见星河灿烂,不由得登上塔楼,观望天星。
从塔楼顶向下望去,可以看见议事厅灯火通明,想到年华正在里面,云风白心中一暖。他的师父重华曾对他说过,要想于玄术上修得最高境界,必须断绝心中的恨和爱。仇恨是缠绕在人身上的毒荆棘,将它斩断并拔去时,会有短暂的疼痛。可是,如果不斩断和拔去仇恨,毒荆棘会缠得越来越紧,最终毒刺会刺入心脏。爱欲是冰天雪地中的一堆火,旅人一旦去了火边,得到了温暖,在火焰燃尽时,就会觉得更加寒冷,更加寸步难行。云风白能够斩断仇恨,原谅宁氏对云氏一族犯下的杀孽,能够原谅宁湛对异邪道的赶尽杀绝,却无法斩断爱欲。他爱年华,他贪恋寒冷中的温暖,他不想修得玄术上的最高境界,只想和年华在一起,相伴看完人生尽头的风景。
他爱年华,可是年华爱不爱他?
云风白想起了他在玉京中和宁湛的对话。他没有告诉年华,他在嫘祖处休养时,宁湛来找过他。
“你离开年华,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宁湛开门见山地对云风白道。
宁湛的心中很不安,很恐惧,云风白居然醒了,他一定又会迷惑年华,让她离开他。他不要年华离开,他不能没有年华。虽然,他处在众人的环绕之中,但他还是觉得孤独。只有年华陪在他身边,他才不会觉得孤独,他要留住年华,无论使用任何方式。
“我只要年华。她是我的妻子。”云风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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