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长亭之上,一少年侧坐,手执竹简轻念,只闻身后响起掌声,便惊愕回头:“姑娘是?”
只见那女子一脸俏皮的笑,双手还合十着,轻快答道:“我叫天水!喜欢读书、观景,只可惜家人从小教导我,说女孩子家就该乖乖呆在家,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我只能偷跑出来了,那么,这位小哥呢?”那声音很干脆很响亮,也很悦耳,少年发现自己竟很期待她能继续说下去。
那女孩子笑起来很甜,那白皙的脸上透着微微的红晕,那眸子,闪闪发光,很干净,以及那蒲扇般的睫毛和浅浅的酒窝,在少年看来,比任何景都美。
“那我就称姑娘为天水了,天水姑娘……可否……为在下唱首歌?或许就是个不情之请……在下只是觉得,姑娘声音如此美,歌声一定不凡,既然姑娘了解了在下好读书,那么在下也很期待姑娘能展示一曲。”少年也惊讶自己竟一口气说出了这样的话,但却不觉得有多大不妥。
“想不到你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实质心眼很多。”那姑娘“唰”地一下脸红了,低声道:“我不会唱歌,只喜欢听歌……我以为就我不懂礼数呢。”说罢,转身离去。
少年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姑娘刚上楼阁,少年便在楼下高声道:“喂!天水姑娘!今晚相思村村头有好戏(好玩好看的东西,不是戏曲),错过了就得等四年后了,我们一起去吧!你不是喜欢听歌么?”
天水闻声惊慌,忙跑下楼,捂住少年的口:“嘘!小声点,你再喊下去我阿父阿母就出来了,他们会把你轰走,然后我也会跟着倒霉,原本今晚还想偷跑出来呢……”
“诶?!”少年先是一惊,挣开女子的手,很快便一副机灵的样子转动着眼珠子,坏坏一笑:“这么说你答应了?”女子的脸再次“唰”地一下红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少年发现这姑娘很容易羞涩,便主动上前一步,半撒娇的语气道:“反正我也会去的,你一女孩子出门在外的也不安,不如一起去吧,我保证不会做什么,相信我……”“诶?喔。”女子听后也未多想,便轻轻点头,答应后转身上楼去了。
她始终未懂少年的那番话,也未再去细细琢磨,只是一直觉得那少年并非表面上那般文质彬彬、绝对君子,似乎心眼不少。
转眼已是五年之后,早已记不清当年自己与那女子赶去看了些什么好玩的,只知一些歌曲其中的悲凉,当时年少的他们体会不。他依稀记得,夜幕降临,女子看着看着,只觉乏味,便轻轻靠在少年肩上,眯着眼死撑着,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终于告诉了女子自己的名字,他叫尾生。那姑娘曾说过,那名字,她今生绝不会忘。
而今,他站在古道边的长亭上,凝视子曰过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随着流水,他不断回想着昨天他与天水的约定,他会在长亭上一直等,直到天水到来。这年,已是五年后的一天。
五年前,他十三岁,天水十二岁,如今,他十八岁,天水十七岁。都到了已婚之年。
少年已不再是少年,而伫立长亭之上的清秀男子却仍不知,自己喜欢了五年的女子,是否懂得此刻自己的心意,是否愿意嫁给自己。
他如雕像般一直站立着,风雨不归。
三天后,洪水淹至长亭,他抱柱不让洪水把自己冲走。他痴痴等候,直到洪水淹至他头顶,沉入水底的那一刻,他才觉得原来自己那么傻。
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正如你所说的,就算天打雷劈,也寸步不离地等候。可是,你却始终未出现……为什么……
血泪染红了那一江春水,他在那血色的水里永久地闭上了眼。
一晃便是三千年,仿佛这边的水连接着那边的世界,水退去,自己被水冲上岸,睁开眼,已过三千年。
这一世,我……又是谁……我叫……墨钰……然后……
然后,他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知为何,当时,他脑海中冒出的名字是“墨钰”二字,于是,从此他便叫这个名字。
那天,他是倒在情人桥下的。听说情人桥是后人为纪念“尾生抱柱”这个感人故事而建。
而今,沧海桑田,桥上人来人往,嬉笑打闹,情侣成双成对,少有人解,三千年前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