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瘦麻杆一样的少年,已然长成八尺有余身材健壮的汉子,倒像他阿爷当年。然而原本周正的样貌,竟不知何故在其右脸颊上添了一道三寸左右的刀疤,尽管疤痕已经淡了,但位置大小都过于显眼,配上林正沉默寡言的性子,颇具压迫力的身高,生生能吓退不少人。
才开始村里人都以为他在外发了财,因为他是骑马回来的,那样一匹好马,怎么也得值个六七十两银子,谁家买的起?有牛车就了不起了。
因此,尽管有人害怕,但一时间林正家每天早晚都十分热闹,更有好几个媒人登门说亲,那些小哥儿的条件着实不错。林老嬷同样没少往老屋跑,明里暗里的打听。林正对媒人说暂时没钱筹备聘礼,一开始没人信,可时间长了,见他仍是住在破败的老屋,种着五亩地,起早贪黑哪有一点儿发财的迹象。
媒人都消失了,像从没出现过,林老嬷则在村子里编造谣言。加上林正孤身一个,本身又沉默老实,顶着一张有刀疤的脸,竟使得原本虚假的流言真的一般。
林正都二十二了,这个年纪还没娶亲本就招人笑话,加上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一贫如洗的家境,却突然出手阔绰的用五两银子买了个似乎要病死的小哥儿,无疑是在整个上林村丢下了颗大雷。
里正想了想,到底决定去看看。
林正住的老屋地方倒是宽敞,就是有点儿偏僻,在村子的最西头,与前面一家邻居隔着一二十米。屋后有片小树林,不远就是大山。以前这片有好几家,随着日子渐好,都搬了。
老屋是土坯房,很有些年头,经年累月修修补补已破败的很。房屋三间,一间堂屋待客,林正睡一间,另一间做仓房放置粮食杂物。厨房是另起的,挨着厨房搭了个棚子,堆着劈好的木柴。
里正刚进门,迎面就见林正送着村里的刘大夫出来。
“有德叔。”林正看见里正开口招呼。整个上林村有两大姓,林和李,里正也姓林,虽关系隔的远了些,但一个村里住着,平日里都喊声叔,显得亲近。
里正脱口问道:“那小哥儿咋样?”
林大夫笑道:“小哥儿命大,烧竟退了,仔细调理调理,想是没啥大事。”
里正也颇惊奇,又很高兴:“这是好事。”
“可不是好事吗,这下子阿正可娶上媳妇了,还是个多少人都求不得的好媳妇!”随着一声笑,李家阿么从里面走出来,见了里正,猜着里正有话说,便道:“阿正,你陪里正坐着,我去刘大夫家取药,顺带还有点儿事给家里交代。”
“那麻烦李阿么了。”林正心里有事,便没推辞。
里正打量着林正,身高八尺,厚实健壮,样貌周正,地里活做的好,又能打猎,怎么看都是个好汉子。林老嬷瞎说的那些话里正是不信的,就因脸上有个刀疤就说是做了见血的买卖,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可林正只说是救人伤的,多的就不说了,旁人不信,闹得现在说不上小哥儿,可不仅仅是家穷的原因。
林正招呼着里正坐。
里正说道:“我来这儿是问问,这小哥儿你打算怎么办?”
里正不是个埋头只知种地的庄稼汉,年轻时也在外头闯荡过,加上做里正十来年,没和衙门外人打交道,看的出林正不是个会花钱买媳妇的人。否则早先回来说不上媳妇就买了,五两银子便是买不着太出色的,可买个清秀小哥儿足够了。
正如里正所猜的那样,林正原本没想着买个媳妇,若真有这个心,老早就成了亲了。今天是碰巧经过,听着闹哄哄的说话声,好奇望了一眼。
他身量高,一眼看到个清俊却病重昏迷的小哥儿。短暂一瞥有丝恍惚,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再看,确实是个陌生小哥儿。也正是这一细看,发现那小哥儿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惊讶后就明白了,这小哥儿早醒了却故意不睁眼,把病情演的越发沉重,只怕是不愿意被卖往平城,这才冒着高烧不退的生命危险继续装病,可惜要价太高没人买。
林正动了恻隐之心。
尽管林正沉默寡言,却不是个烂好心,在外几年更让他心中添了成算。但这一刻,他的确动了善心,不忍看着好好儿的一个小哥儿就这么死了,反正自己就一个人,多双筷子不过是日子紧巴些,也不是过不下去。
只是……
原本不是买媳妇,可当李阿么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并非没动心。他阿么早亡,阿爹又完听继阿么的,两个弟弟也不亲,他早想有个自己的小家。他二十二,也该成亲了,他总归会对媳妇好的。
“我想等着他醒了再说。”
“也好。”里正一听就明白,那样出众的小哥儿确实招人喜欢,就怕不愿留在这乡下。
送走了里正,林正进了房里看昏睡着的人,却不期然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