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进来与在下一叙。”
琴音散绝,慕容夙的神识骤然被拉回,略感惊讶地将雕花木门轻轻推开,迎面处是一个素衣青年:不染纤尘的血色宽袍衬出其身之消瘦;如瀑墨发只在发尾用缎带打了个松散的结,显得雍雅;额前鬓下散出丝缕薄发却不觉凌乱;精细纹刻的银质面具覆了半面如画之颜。浑身上下并无半点坠饰逾有灵逸之气,儒雅间透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几分冰冷。
那人看着慕容夙,微笑着揖了一礼。
慕容夙也礼貌地还礼:“在下路过此地,忽闻琴声悠扬,不觉间便行到了此处,打扰了公子,还望恕罪。”
那人道:“拙曲能得阁下欣赏,实乃荣幸。阁下若不嫌弃草庐寒破,屋中温了壶淡酒,正缺个对酌之人。”
慕容夙本以为这该是个清冷不近人情的淡漠角色,而今见其如此礼待,心里自然欢喜,道:“那在下便叨扰了。”
“请——”
两人在叠翠碎玉屏风旁的矮几前对面而坐,那人取来刚温好的美酒,倾入酒樽之中,“这是我曾在瑶州城游玩时偶得的梅花酿,取用含苞之白梅,红梅作酿,以瑶州泉眼之水及晓晨松尖之雪窖之,兑入玉琼山之酒,如今已是三载之酿。此酒虽不浓烈,但梅花之香却足以醉人。”
慕容夙端起酒樽,看着里面透亮的琼液腾出热气,仅闻着酒味便已觉置身梅雪飘零之中,不由叹道:“我常自言早已饮尽天下美酒,只是因为还未遇见公子啊。”
那人笑道:“不敢当,阁下谬赞了。”
“公子真是谦逊,”便抬袖,“先干为敬。”
那人也举樽相对,一饮而尽。两人放下酒樽,相视而笑。
那人往慕容夙面前的酒樽中续上琼液,问道:“阁下想是司乐大人的好友吧,我居此两载,还未曾有过客人能进入这园中呢。”
慕容夙看着缓缓上升的酒面,干笑两声:“算是吧。不过我素来顽劣,大司乐已经烦我很久了呢。”他总不能告诉这位妙人他是司乐老人家未曾拦住过的硬闯之客吧。
那人撩了一缕垂下遮了眼的碎发,轻轻摇头道:“阁下玩笑了,我还未见过司乐大人真正烦过何人呢。倒是常听他提起当今的瑞王......”
慕容夙有些心虚地小心问道:“是么,大司乐都说这瑞王什么了?”
那人抿了一口酒,转而严肃起来,“大人说,这位殿下自小便喜欢缠在这乐府,折他的花,挖他的草;弹断过他的焦尾,摔碎过他的陶陨;放走了他心爱的画眉,打破了御赐的净瓶;因为荡秋千压断了百年楠木的枝桠,还趁着大人午休之时将大人的胡须和丝绦绑在了一起……”
慕容夙抽动着嘴角,“……”
那人又笑道:“大人说,殿下你虽然贪玩,但在乐理上却甚有天赋。殿下。”
慕容夙一愣,“原来公子已经知道了。”
那人起身离席,深深一揖:“瑞王殿下。”
慕容夙饮尽一樽酒,苦笑道:“本王这个王爷当得委实窝囊,受不起白公子这样的大礼。”说完又给自己斟满了酒,“本王此番确实无礼,若惹得白公子厌弃,本王即刻就走。”
白兮影淡雅一笑,重新跽坐在慕容夙对面,“殿下何出此言,本是在下叫住殿下吃酒的,即便是无礼,也应是在下无礼才是。”
慕容夙本欲起身,听他此言,便又决定留了下来。他看着白兮影淡然的半面容颜,似笑非笑,那张面具下一定是绝色之颜,也一定有着不可触及的伤口。不知为何,此人竟给他一种亲切感,仿佛是旧相识,在这个人面前,仿佛平日里那些沉重的面具和伪装都可以卸下不顾。
慕容夙惨然一笑:“我出生皇室,爵至亲王,锦衣玉食。世人皆道我风流成性,混吃等死,却能有个待我如己出的皇帝哥哥。可我的胞兄早在六年前便因谋反之罪而自焚于室,母妃也因此病逝,只余我一人在这世间孤独地长大。我所谓的好皇兄呢?他总觉得我与我兄长一样有谋反之心,不知在我身后说了多少次‘其心可诛’,若本朝有诛心之刑,那么试刑之人必定是我无疑了。我常来这乐府,不过是因为在这噬狱般的皇宫里,唯有司乐大人会耐心地陪我说话,朝我无奈地笑,从不会骗我。”
白兮影抚着酒樽上的瑞兽雕纹,轻勾薄唇:“殿下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一种补偿呢?”
补偿?慕容夙看向这个青年,唇角不散的一抹笑意,眼底难测的深潭,这个人的另一半面具下究竟是番怎样的神态。
“公子这是何意?”
“殿下自小身在这宫室之内,这种关系,殿下应该比在下更清楚才对。”
慕容夙轻轻皱眉,“公子好手段,只是我慕容一氏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挑拨。”说道后面,语气便越发激烈起来,“本王原当你是个君子,欲交为友,所以才与你说这些话,不曾想,你竟是个权计于心,谋算于袖的小人!”
那白兮影也不恼,唇角依然挂着一抹薄笑,“小人也好,君子也罢,殿下如此恼怒,不过是因为,殿下也曾如此思量过,不是么?”
慕容夙浅瞳微缩,眼浪翻腾,一挥袖将酒器掀翻在地,与白兮影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