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睡着呢?”樱草蹑手蹑脚地从走进来,轻声问道。
“嘘——”白檀正低头绣着帕子,闻言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难得今儿个多睡了会儿,可莫惊着姑娘了。”
樱草点点头,一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凑在白檀身边,耳语道,“你说咱们姑娘到底是怎么了?自打上回在园子里叫猫惊着,这些日子就一直恹恹的,每天夜里惊醒好几回不说……就是白日里也恍恍惚惚……”她神秘兮兮道,“我琢磨着,可别是叫什么脏东西给魇着了……”
“呸呸呸。”白檀忙往地上吐了几口,“死蹄子胡吣什么呢!姑娘不过是体弱些,胆子小了些,哪里就是你说的那样1又问她,“不是叫你问厨房要盏燕窝粥么?怎地空着两只爪子就回来了?”
一说这事,樱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还说呢!灶上那几个婆子一听是咱们姑娘要吃,一个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直说没有上好的了。我气不过,就跟她们吵:难道今个儿若是老太太太太们吃,她们也敢说没了?!摆明就是欺负咱们姑娘好性儿罢了1
白檀无奈叹了口气,低声责备道,“没有便没有吧,你又跟她们吵什么……一会儿在姑娘跟前可不许提……”
“这还用得着你说。”樱草嗤之以鼻,“我只是可怜姑娘,明明是跟二姑娘她们一般的娇小姐,却连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小人都敢怠慢……”
“又胡说了。”白檀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由皱着眉严肃道,“咱们姑娘有老太太跟老爷太太们疼惜,哪里就可怜了!再这般胡说八道,自己找楚嬷嬷领板子去1
樱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却也不敢再跟白檀发牢骚,只讪讪道,“我进屋瞧瞧姑娘去。”便踮着脚尖儿悄无声地进了屋。
床上躺着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小小的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一头青丝铺在枕畔,衬得细白如瓷的小脸越发白得好像透明一般。
阳光透过窗棱照在她身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眼下投下重重的阴影,明明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庞却难掩骨子里那份触目惊心的美丽。
饶是樱草伺候了她这么多年,此刻也不由看得有些怔怔。
她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缓缓上前,正欲从玉钩上解下帘帐,遮住透进来的太阳,却听里头的人低低道,“别,别放下……太暗了。”声音又软又糯,里头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樱草一愣,低头看去,“姑娘醒了?”
“嗯……”宋昀盼睫毛轻颤了颤,却没睁眼,只低低嘟囔了声,背过身去,“你下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樱草忐忑地看了看她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自己方才那些话宋昀盼听没听着,只惴惴不安地应了声是,见后者没什么反应,这才退了下去。
直到屋子里响起关门声,宋昀盼才睁开眼,默默地拥着被子坐起来,深深呼了口气。
她不是没听见樱草跟白檀在外面说那些话,若是换作往日,这些事无疑又会让敏感自卑的她偷偷哭上一场,可现在……
梦里的情景再一次涌上来。
宋昀盼下意识勾紧脚趾,环住颤抖的自己。
一切都是从十天前开始的。
那日她正在园子里扑蝴蝶,却无意中听见假山里传来奇怪的声响……
宋昀盼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她要是不那么多事就好了。
要不是她一时好奇,透过假山的缝隙看见里面一上一下两个人影……
宋昀盼自己都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屏住呼吸,一步步从假山外挪走的。
她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屋子,当天就病倒了。
昏睡中的她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女子被男人肆无忌惮地欺侮,她拼命地挣扎,哭喊,哀求……可是没有人,没有人来救她。
宋昀盼每每想走过去帮她,却总在看清楚那张脸时,吓得惊醒过来。
虽然跟现在有了些变化,虽然那张脸看起来是那样的苍白和绝望,却丝毫不影响她辨认出来——那是她自己的脸!
那个被禁锢在床上,任人欺凌羞辱的,居然是成人模样的自己!
宋昀盼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虽只有十三岁年纪,却也不再是懵懵懂懂的稚儿。如今不但撞破了自家表哥在假山里的“好事”,还因此做些带有些*意味的噩梦,这对于从小熟读女戒,女则的宋昀盼来说,无疑具有毁灭性的打击。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病好以后,宋昀盼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
她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个噩梦而已……而且梦中的她也仿佛局外人般无能为力地看着事情发生,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醒来胸口都会钝钝地发疼,那铺天盖地的绝望好像渗透在她的血液里,让她恨不能马上死去……
甚至就在方才,她做了另一个梦:依旧是那个长大后的自己,穿着一袭红衣,从阁楼上纵身跳了下去……
宋昀盼用力闭了闭眼睛,努力把那些可怕的画面从脑袋里挤出去。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假山里那丫头的怪叫给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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