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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丈夫说,哦,你看到了啊。那你就在那儿等我吧,我这就打车过去。

他听起来如此疲惫,疲惫到完不愿意配合他母亲“隔壁老王”的谎言。

隔壁老王?隔壁老王就是我的丈夫啊。

我丈夫就像一个罪犯,像一个早已放弃生还希望,早晚要枪毙,现在老老实实交代犯案经过的罪犯。他坐在他父亲和母亲之间,二老都把双手插进夹紧的膝盖之间。他们二老就像罪犯的父母,悔过、无助、不甘,复杂地闪过二老的脸。

“我和她在一起两年多了。”他说。那正是我因为备孕失败苦不堪言的时光。“一开始只是玩玩,可是后来她怀孕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劝她别把孩子打了。”

然后呢?我心里想,但却没办法开口。就像两块金刚钻夹住了我的嘴唇,我没办法开口。然后,他向她承诺,他一定会离婚,然后和她结婚,三个人组成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告诉她,我会和你离婚,然后和她结婚。她怀孕的时候,经常到我爸妈这儿来住。我走不开,你知道的。”

他撇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他走不开?是啊。每次他晚上有应酬,我都冷嘲热讽。

“她生完了孩子,大概是有点抑郁。天天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看孩子。我根本没跟你提过离婚,这个她也很不满。昨天我把手机关了,她居然就自杀了。”

她是在酒吧自杀的。

是在我家附近的酒吧自杀的。

这家酒吧离我家很近,近到我拖着快要憋炸的膀胱跑回家去,也可以避免尿裤子。

她刚刚生完孩子,却因为抑郁,跑到我家附近的酒吧去喝酒。为什么?难道他把她安置在我家附近?或者,从以前开始她就经常在这里喝酒,只是为了离被我圈在家里吃辣鸭脖看电视的我的丈夫近一点。

“为什么不跟我提离婚?”我终于开口。

“挺漂亮的。”这是围观她的尸体的大妈对她的评论。她已经死了,可能是用奇怪的姿势死在酒吧窄小的厕所里,整整一夜之后才被人发现。她可能脸色发青,嘴唇毫无血色。她浑身是血,蓬头垢面。可虽然如此,旁人还是觉得她漂亮。

我的丈夫有这样的情人,为什么不跟我分手?

他听到了我的问题,没有回话。

“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跟我提离婚?”我又问了一次。

“我一直在犹豫,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说。

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句话如果是昨晚听到,我可能会把家也拆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秒,我完理解。就像防晒霜被缓缓吸收进皮肤一般,完完地被我吸收了。

“你还爱我?”

我问。这句话问出来,我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

“不爱。”我丈夫居然迅速地、斩钉截铁帖地说。“如果人同时只能爱一个人,那我肯定不爱你了。”

这个意思就是说,他真正爱的是她。

这孩子出生不管几天,我想,这一个月来,我丈夫只有昨晚没有回家。

可她在昨晚自杀了。这说明他恐怕也没去她那儿。他恐怕真的是和大学同学去喝酒了。

昨晚的我,因为已经做了米饭和排骨,在家里火冒三丈的时候,我丈夫的情人,刚刚生产完。她会有多恼火?每天每夜,想必都恼火到绝望。

正在我这么想着,我丈夫无限沉默的时候,孩子醒来了。她把红彤彤的胳膊腿都伸出来,脸孔皱成一团,开始哭起来。

“饿了饿了,”我婆婆说,“我去给她冲点奶粉。”

“我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这样说。

他们一家三口都战战兢兢,不敢驳斥。

我站起身,从我婆婆的背包里找出奶粉和奶瓶。没带过孩子,还没冲过咖啡吗?

我想了想,小婴儿恐怕喝不了烫的东西。我兑了温水,冲了奶,找了一根筷子搅和均匀。然后我把这个孩子从沙发上抱起来,把她的小布包整理了一个大概,然后把她放在我的膝盖上,把奶嘴塞进她的嘴里。

一直在沙哑地哭闹着的婴儿,吃到了奶,就不哭了。

所有人沉默无语,望着她,咕咚咕咚非常缓慢地喝奶。

我不知道这么小的婴儿要喝多少奶,所以冲了整整一瓶。喝了三分之一之后,她把嘴唇拿开了。

“饱了,”我说。我把奶瓶放下,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她的眼睛黑黑的,光闪闪的,就像黑珍珠掉落在了不见天日的峡谷里。她望着我,对着我伸出了一双红彤彤皱巴巴的小手。

“你想要什么?”我问她。

她不作回答,只是伸着她的小手。

我把我的手指给她,她抓住。

潮湿的小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指。我从她身上闻到了非常好闻的味道。

几天前在市场里遇到的小女孩,身上香香的。是别人的味道。可是我膝盖上的这个婴儿,散发着我的味道。

“我的味道”从何而来?

恐怕是我丈夫的味道。十年过去了,我丈夫和我的气味合二为一。或者说,十二年前,我们就是因为气味相投,才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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