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穿了正经袍子,玄黑腰带转着眼花缭乱的银线纹束到腰后去,宽肩拉开,身姿笔挺,看着像个正经人。但其实靳祁自回长京摄政,已极少碰那些黑甲短打了,张太妃却有近一年没见过他,奇道:“哟,小王爷这是转性了?”
易苏酒气上涌,有些晕乎,正待要笑,却见他身后闪出一个盈盈窈窕的人影来,并不下跪,只冲她一拜,“小女周兮然,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太妃娘娘。”
她咬字吐息极特别,声线似是缠绵,语调却利落果断,一抬起头来,果然是飒爽清丽的一张面孔,眉痕犹长,单是眉眼便深情款款。
靳祁还肯把人带给她看?易苏受宠若惊,生怕招待不周叫靳祁搓火,忙叫周兮然上座坐在自己身边。
大约靳祁跟她说了什么,周兮然敬了酒,却稍别过身,将易苏的酒杯一倾。浅青的酒液悄无声息落了一地,她冲易苏微微笑了一下,“王爷说过,太后量浅。”
不知靳祁是怎么说的,大概不是“她发酒疯”就是“她被人下了药”,总之周兮然像是十分歉疚似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娇俏的梨涡,弯卷睫毛颤颤动了动,盛着几束摇曳的光明。
易苏怔了一下,连忙偏回头去。大概她神色不对头,靳祁剜了她一眼,又泰然自若向众人道:“时辰不早,本王先回了。”
周献大概也担心女儿,毕竟靳祁声名在外,不是善茬。周兮然起身道别,跟他一起回了前头去。
他这么一走,易苏如梦方醒,这才想起靳衍,她不让靳衍贪杯,前些年一贯是她出面去叫皇帝离席的,忙叫似锦去前头。
靳衍果然很快就过来了,其实他只喝了几杯,脸色都没有变多少,笑着说了几句话,又道:“儿臣送母后早些回宫歇息。”
这可求之不得。易苏跟靳衍一同回了成宜宫,明月悬在天上,一路微风吹拂,吹干了丝丝缕缕的薄汗,十分舒服。
靳衍寡言,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大约易苏走得有些晃,直到殿前,靳衍终于说道:“母后伤口未愈,今日不该饮酒。”
易苏回过头,笑吟吟道:“哪像你们前头的酒,我们喝的只是甜水罢了,喝多少都不会醉。”
“闻着很香甜,母后不喜欢?”
“是啊,不喜欢。”易苏指了指天上的明月,“塞外雪山上的梨花酿才是好,一口下去,一个月亮变成千百个,一个人也变成千百个。”
“母后倒还记得塞外的酒。”
“那是自然。”易苏迈进门槛去,笑着指了指他,“只有你当哀家是老太太,其实还没有过多少年呢,塞外的景象,我一闭上眼就能看见……白山黑水胡杨林,下雪的时候……”
靳衍笑了,寒秋夜里的一股暖风似的,“儿臣没有当母后是老太太,母后还年轻得很。”
……这便有些浮夸。易苏忙道:“过奖了。今夜陛下看见喜欢的姑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