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普济寺里嘈杂的响动从紫竹林一路传出来,很快,大队人马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将世子爷的客房团团围住。
寺里的尼姑们半夜被惊起来,瞧外头的景象都吓住了,慌忙互相拉起来去瞧。
只见紫竹林的客房里,伯夫人孙氏端坐在宽敞的大院中,朝着面前站着的一位年纪相仿的太太轻笑道:“裴大太太,您真是教出了一位好女儿!”
裴大太太挺着身子,脸色惨白,哆嗦着嘴角道:“伯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您家世子爷行为不端,欺负我家清清白白的闺女!事已至此,伯夫人不顾我家闺女的死活,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无论先前做好的多少准备,真到了临头,裴大太太还是怕了。
本想拿着世子爷和整个伯府的名声要挟伯夫人,平白糟蹋了一个姑娘,若是不给个交代,告上御前那可是强抢民女,要流放的。
只是如今看着伯夫人那瘦削的容长脸儿,一双丹凤眼里冷若冰霜,神色不怒自威,裴大太太莫名地就没了底气。
伯夫人能如了她的愿吗?人家是伯爵府的主母,不是自己这样的小芝麻官的太太……
“裴大太太的意思是,我家的世子非要迎娶了你家女儿不成?”伯夫人似笑非笑。
裴大太太咬着牙道:“伯夫人容禀,世子爷和我家女儿本是好姻缘呢。我家门第虽不高,不过您家世子爷寻的又不是原配,是填房呢。我家女儿是家里的嫡长女,是我亲生的孩子,身份难道就低了?还请伯夫人细细思量是不是这个理……”
“裴大太太打住吧。攀龙附凤的人我是见得多了,但像您这样不知廉耻的,我倒是大开眼界。”
裴大太太一哆嗦。
她是没想到,伯夫人会毫不客气地将“不知廉耻”这种话摔在她脸上。
“伯夫人,您这就不讲道理了。如今是我家女儿被世子爷给……您若真不肯认,我们不如去刑部衙门评评理!”她不顾一切地喊道。
只要她寸步不让,伯夫人除了接纳裴书婳,还能怎样呢?然而,裴大太太怎么也没想到,她不知死活地作出的这个决定,将给她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
“去刑部衙门评理?”伯夫人轻轻地笑起来,神色竟是分外的温和。
裴大太太不敢接话,只是下一瞬,那伯夫人拍案道:“来人,把裴家的闺女给我拖出来!”
裴书婳是被两个膀阔腰圆的婆子架着拖出来的,似乎是不能自己走了。她穿了一件不合身的伯府丫鬟的衣裳,两边脸颊都皮破血流,牙齿也缺了一颗,潺潺的血水争从口中一点一点滴落下来。被摔在伯夫人跟前时,她死狗一般趴着动也不动,目光艰难望向自己的母亲。
裴大太太这辈子只她一个孩子,看得掌上明珠一般,如今瞧她被打成这样,简直是被剜了心一般。她泪如雨下道:“我的儿!你且再忍一忍,娘会给你争个名分的!等过了今日,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裴书婳孱弱地点头不语。前头伯夫人笑道:“裴大太太就是想着将这个姑娘塞进我们世子爷的后院?”
裴大太太抹一把脸道:“伯夫人将我闺女打成这样,可见是真不喜欢她的。若实在不成,便是做个妾室,也……”
“您这话我是真听不懂了。”伯夫人再次打断她:“我就不明白了,我家世子爷平白无故,为何非要娶她呢?”
裴大太太惊愕地瞪着眼:“这,这……事实摆在眼前,是世子爷不检点,欺负了我闺女……”
“您等等,您怕是弄错了。”伯夫人和颜悦色道:“我家世子爷何时欺负过她?”
“我家闺女夜里迷了路,被世子爷掳进了自己的客房,这才……伯夫人,方才我家闺女和世子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开门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到了,您可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
“哟,还真不知是谁在编瞎话呢。”伯夫人笑着,朝趴着的裴书婳点了点下巴:“这裴三小姐,方才的确是在世子爷的客房中发现的。只是,此事绝不是世子爷不检点、要对裴家三小姐图谋不轨,而是裴三小姐自个儿擅闯了世子爷的客房,想要去偷盗世子爷的东西呢!”
什么?
裴大太太真听不懂了,她迷蒙地望着伯夫人。
偷盗?若是所有的强抢民女都能被歪曲成入室盗窃,那这大夏国的衙门也就不用开了。难道伯夫人还想用此等荒唐的手段脱身?
“方才呀,大太太说要去刑部衙门,我倒也想同去呢!若是平白诬赖你家闺女偷东西,没有证据,这事儿也是没法子断的。只是,这世子爷客房里却真有一件好东西,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也是我家千防万防、未免丢失不得不让世子爷随身携带的。那件东西拿出来,您就明白了。”
说着,伯夫人身侧几位管事下去了,片刻搬了一小巧的金丝楠木匣子上前。两个管事一同端着,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呈给伯夫人。
伯夫人接过匣子,缓缓地打开了。只见浓浓夜色之中,一抹金黄色的奇异的冷光从匣子里倾泻而出,如长空皓月,如林中珍宝,如水中精华,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