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阳只觉的身上无一处不疼,闷闷的哼了一声,试图掩盖刚刚的难堪。
他生平从未如此失礼,偏还是在心上人面前。
百里与归起身时,用沾满泥土的指尖,轻轻扣在他鼻尖。
“好。”
她粲然一笑,在灯火通明的湖畔,将满目的亭榭比了下去。
就算多年以后,每当雁阳想起这时,心跳依旧会乱了节拍,尽管他知道,她早就心有所属。
*
公主府占地十余亩,大大小小院落数不胜数,只是,公主府凭着百里与归喜好建造,没有过于庸俗的金瓦银柱,尽是上好紫檀。
山亭水榭,格外清雅,庄严华贵,彰显身份。虽是夜晚,这相互依偎的小楼却独有一派风味。雁阳下去备水,百里与归一人回了自己之前常居的缒弈阙,青瓦连绵,灯火通明,灯笼上的红穗随风而动。
百里与归脚步一顿,这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却也是最少回来的家。
夜中楼阁精致,处处都有别样风味,只是百里与归十几年间见惯了诸多美景,此刻虽美,倒也勾不起她心底欣喜。
只是两年未归,她心生感慨罢了,摒去了些情绪,大步流星的迈入房中。
房中依旧燃着烛火,一如往昔的摆设,甚至连位置都未移动分毫,若非这些物什上没有尘埃,若非烛火燃着,她倒会以为自她走后再无人进来过。
抚着旧物,心绪万千,她想,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或许是,不能了吧。
似自她只身创立太怡宫起,也似她拥有三万铁甲卫时她就已经回不去了。
她如今的身份,是京昭的百里殿下,一心报恩的百里殿下。
室内点着的她喜欢的熏香,让百里与归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回到了从前。
若不是身上淤泥的腥味尚在,身体上的酸疼仍在,她或许会以为,这两年发生的一切是她的梦。
循着记忆,百里与归去放置衣物的地方,拿了一套两年前的旧衣,如果不是从铜镜中看到她此时的狼狈,恐怕她会再多呆一会儿。
而雁阳则去找了个打杂的婢子给百里与归备水,自己跑去庖房,命尚在打盹的庖厨准备百里与归的夜宵。
雁阳又火急火燎的回房换了身衣衫,再出来时,已是穿戴如常,束发系冠,冷漠自持的脸颊上的红润未减,却消了一身酒气。
谁先动情,谁就是最苦的那个。所有的感情藏好之后,还得若无其事扮演自己的角色。雁阳很累,就连在慕家之时,他也未曾像如今这般,累的食不下咽,夜不成寐。
他累就累在执迷不悟。
冷风终唤回了雁阳的思绪,刚刚那一晃神的功夫,他人就已到暖阁。
“总管,水备好了。”
守在门口的杂役婢子见雁阳来,微微屈膝道。
雁阳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复。尔后负手立在阁前,面朝着缒弈阙,目光热烈而隐忍。
他活了这许久,贪恋的执迷的,也只她一人,仅她一人。
杂役婢子幸见雁阳并无要再理会她的意思,擅自进了暖阁,为冒着冉冉热气的浴汤洒上了一层花瓣。
总归希望她能托上百里与归的赏识,离开她现在的处境。
她知她的身份,若不是今日总管遣下了所有人,而她恰好当值没有退下休息,这份差事,也轮不到她来做。
她身为最下等的侍婢,连见殿下都是奢望,这府中的浑水,她是想淌也淌不上了。
但她想要同奶奶好好过完这一生,就须得巴结她的主子,据奶奶说,这花是她从未谋面主子最爱的花。
讨其欢心,得其庇佑,平淡安稳的过完这一生,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思及此,幸跪在地上,舀了浴汤中的水,试了试水温,水稍烫,但却不至于下不了手,在这冬日,恰好暖身。
雁阳站在暖阁前,就连姿势也未改动一下,衣诀在风中飘忽不定。这样总胜过遥遥无期的等待,她回来了,不是么?
她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他心中那些妄想,也总有机会好好试试了。
“你在看什么?”
心之所想,转眼出现在眼前,雁阳不经意的弯了弯嘴角,连自己都未发觉,他的心情极好。
甚至于他现在有多好,以后就有多狼狈。
百里与归脱了弄脏的狐裘,单薄的身子像随时会被风刮走一般,深蓝与深夜融为一体,让她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一手中捧着干净的衣服,另一只手上提了一个灯笼,橘黄火苗在在玉笼子里跳跃,暖暖的。
“殿下,雁阳看……水备好了,快去洗漱吧。”
雁阳到嘴的话绕了几圈,还是吞到肚子里。还没到时候,有些话,他还不能说。
待他的身份她知晓之后,待他可以真正站在她肩边与她共同对抗风雨的时候。
“夜里风大,你先回去吧。”
百里与归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径直越过雁阳进了暖阁。雁阳也未应,只是在百里与归越过他之后,转身看着百里与归的背影,看那抹总萦绕在他心上的颜色,消失在淡淡的光中。
“参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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