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宇再见到耿景延,是在一次连环车祸现场。
一开始只是在手机推送新闻上看到,说城郊高速入口那边发生了大型连环车祸,随后不出十分钟,他接到了方息电话,说虞子鸿在那里,现场需要救助人数远比预料中的多,急救物资不够,让他们立刻带一批过去。
通常情况下他不是爱心人士,没什么做公益的兴趣,但好友开口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秦风宇放下手头工作第一时间联系好物资,与方息汇合,随后一队车浩浩荡荡开往出事地点。
车队在外围就被警察拦了下来,当然就算不设隔离他们也开不过去,满满的物资只能靠人力往里运。原本还不断有人叨咕着难道不应该直接把受伤人员送往医院?有必要往里运物资么?可等真进了隔离带,大家都闭了嘴。
车祸现象就像一个小型地狱,触目所及都是扭曲纠缠成一团的钢与铁,缝隙中铺摊着血和肢体,而不少残骸还在冒着黑烟,看起来有过小型爆炸。站立的不少人在哭,有人在尖叫,还有很多穿着制服的人在忙忙碌碌,一副大难临头才会有的专注表情。被允许放行的救护车类闪着灯,小心翼翼的试图挤进去或者挤出来,现场看起来一片混乱。他们刚一进去,几个救护人员就围拢过来,开了2个箱子拿走大半,然后迅速分散到几处。
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辆刚被切开的suv,驾驶区已经被挤压到半扁,上面坐着的人支离破碎到几乎看不出形状,只有后驾安座椅上一个半大的孩子胸膛在大幅度起伏,一块不知从什么部位碎裂出来的铁棍斜着□□他的腹部,几乎把他钉在座位上。
秦风宇看到一位很眼熟的白大褂凑过去查看了孩子的眼瞳,腹部,和四肢,动作利落,专业而附有效率。随后他对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对方手忙脚乱的开始翻医疗包――那是刚刚从他们这里翻走的――随后大白褂一把拽过医药包,从中拿出注射筒和药剂,手脚麻利的组合好直接一针推进孩子身体。
那孩子的胸膛起伏缓和下来,呼吸似乎也趋向平稳,秦风宇下意识的也跟着松了口气。白大褂又快速说着什么,关于伤者需要什么样的救治和帮助之类,接着他丢下这一摊,朝下一个伤者走去。
秦风宇看到一些救护人员将那孩子连同安座椅一同整个移上救护车,铁棍还插在他的身上,秦风宇听到身边方息低声嘟囔了一句,耿景延,还在做医生啊。
恍惚了一瞬,秦风宇才在记忆中翻出这个名字。
管不得他会觉得眼熟。这位叫耿景延的医生,是虞子鸿的同系学弟,他们的校友,念大学那会方息还曾喜欢过人家。
他们抱着箱子继续往里走,在找到虞子鸿之前,物资又陆续被医疗人员拿走了七七八八――尽管附近的救护车都派来了,但秦风宇视线所及就有3辆报废巴士,这还只是外围,需要救助的人数远超想象。
找到虞子鸿时,他正奋战在一辆头尾都已凹陷的侧翻校车旁,几个医护人员围在他旁边,秦风宇探头过去,一眼之间只看到地上躺着的少年腹部已经露出一节血红的肠子――虞子鸿他们正在为这个人做应急手术。
同来的人中有两个男孩显然承受不住眼前的画面,看上去马上就要吐了,方息及时让他们将半空的物质箱放下,然后将人打发出去。
医疗物资由救护人员负责接手分发,虞子鸿看起来忙坏了,根本分不出身来与他们说话,方息也只站着彷徨了几秒钟,便过去咨询了现场一名警察,然后开始指挥其他一起来的人员分开加入志愿者行列。
那是一场漫长而折磨人的劳作。直到天色见黑,他们仍在忙碌,看起来一整夜也别想睡了。
他自然是与方息一组,在一名警察的指挥切开一辆轿车,然后再配合救护人员将一名女孩从车里弄出来。
尽管遭遇不幸,女孩的皮肤和眼睛都还闪亮着光泽,正是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青春年华,可是女孩的腿根以下一塌糊涂,简直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而不知什么时候,耿景延已经半跪在他们刚救出来的女孩旁边,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眉头紧皱着,目光专注而又专业,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站着的两名志愿者是他大学时期的校友。
“这得截肢。”耿景延说。
女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看着他,那样的眼神,比伤口本身更让人无法应对。
医生半跪在那里,回望着女孩的眼睛,静默的叫人无法忍受。然后,医生缓慢的说:“我很抱歉。”
女孩慢慢放开手,方息立刻配合医护人员将她抬上临时救护车。秦风宇目送他的校友转回头,走向另一名伤者,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他们一眼。
在天色泛白的时候,他们终于与虞子鸿成功汇合,有志愿者送来咖啡,秦风宇拿过一杯,递给刚做完应急手术的虞子鸿。
“比想象中还糟。”
“糟透了。几所初中联合春游,租用的都是普通大巴,根本扛不住撞击,死伤的都是孩子。”虞子鸿接过来将速溶液体一把干掉,然后狠狠的喘了几口气。
“医生!”
另一个方向叫到,又有伤者被抬出来。虞子鸿随手将空杯塞给方息,转身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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