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太太最近差点急上了火,她看着一日日消瘦下去的儿子和儿媳,绞尽了脑汁,却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们解开这个心结。该试的方法她已经试完了,可没想到芳姐儿性子烈到这种地步,软硬不吃。虽然那一日后,她没再想过投井,但那一副失了生气的样子却看得马老太太更加心惊。于世事无限通透的马老太太知道,按照芳姐儿的性子,要是大哭大闹那还有转圜的余地,若真是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话,那才真是伤到无可挽回的极致了。
立秋了,窗外仍有不知时令的虫儿唧唧鸣叫。马老太太在灯下纳着鞋底,想起家里这快三个月愁云惨淡的场景,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回首看那放置在箱子上的香炉遗像,不知不觉间把满腹的忧愁倾泻而出:“老头子,你说这可咋办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呦……真是两个冤孽哦,冤孽……”
我从没有想到,年长我半个世纪的陈瞎子会把我引为他一生的小友。很多事情,他不会告诉爷爷,不会告诉我爹,却独独告诉了我。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因为,这些零零碎碎的故事,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真正明白。而在当时,年幼的我根本不知道陈瞎子随随便便讲的故事里会藏着那么多骇人的秘密。这不是耸人听闻,还是让我们从头说起吧。
陈瞎子在有一天告诉我,他的眼睛不是完看不见的,只是有些看不清而已。我看着他白白的眼仁儿,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我问陈瞎子,既然你眼睛看的清,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人算命呢?
陈瞎子马上就争辩:“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得清一些,并不是完能看的明白。”
这话把我闹糊涂了,不由得又问他,那你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啊?
陈瞎子信誓旦旦:“看得见,就是有些模糊~”
我不信,指着那边山上的一棵红艳艳的柿子树说:“三爷,你把那山上柿子树上的柿子指给我看看~”
陈瞎子茫然的睁大他那白鼓鼓的眼睛,随便乱指了一下。我一瞧乐了,他指的地方离柿子树还有好大一段距离。
“三爷哄我开心呢,那里根本就没有柿子树~”我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假装生气。
陈瞎子闻言不由得面红耳赤冷汗涔涔,抗议道:“不是你说有柿子树的么?”
“可是我说的柿子树在那儿,不是你那儿~”我随手乱指一通,然后扭过头看着陈瞎子。
陈瞎子探出上半身,然后努力前倾,尽力伸长脖子,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对对,就是那儿,刚才我指错了……”
“咯咯~~”闻言,我实在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陈瞎子开始还不明就里等到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厉声责问我起来:“小草,谁叫你这么戏弄爷爷的?你爹妈没教你要尊重长辈么?”
我见陈瞎子生气,便不敢再开玩笑了,顿时就讨饶:“三爷,就算你看不见也没关系的,只要我在,我就当你的眼睛。你想去哪儿我都跟你一块儿~”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话戳中了他心内柔软的部分,他的面色一下子就缓和下来,他摸索着拉起我的手,忽然用很缥缈的语气对我说:“小草,爷爷知道你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的。你能不能答应爷爷,等你出息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止住了话头,把后半截话吞了下去。
我看着他哀伤灰败的面容,自以为懂事的接住了话头:“三爷,你放心,等我有出息了,绝对不会忘了你。我会把你当亲爷爷看待,给你盖个漂亮的大房子,每天给你灌二十五块钱一斤的好酒喝。”
陈瞎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流下浑浊的泪水。
他终是没提要我出息后答应他的事。直到他临终。
那个时候,我以为二十五块钱一斤的高粱酒是世界上最好的酒了。
多年以后,我细细回味往事。那些被我忽略掉的细节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忽然间明白了,多年前陈瞎子欲言又止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他想让我照顾桂儿。
那是他唯一放不下心来的牵挂。
可是,等我长到明白这一切并有能力去完成他未了的心愿时,我早已失去了桂儿。
桂儿投河自尽了。她完成了她母亲当初没能完成的那后一部分,并把那窄窄的井口换成了幽幽的深潭。
她的母亲就是那泼辣能干的芳姐儿。
陈瞎子他没有说谎,他确实能看见。不过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他说自打他生出来就是那样,看什么东西都是影影绰绰的,只得一个大致的形状。我想,如果陈瞎子活到现在,借助先进的医学,说不定还有治愈的希望。也许,他不会一辈子连桂儿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无数次,他让我帮他描述桂儿的样子。而我总是竭尽所能的把我看到的桂儿向他生动的描绘一番,有时候还会卖弄一下自己新学会的形容词和成语。后来,我发现,不管我说什么,陈瞎子总会聚精会神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等到我说完,他就会从口袋里掏出一点好吃的给我,有时是一两块大白兔奶糖,有时是酸甜的野果。打发走我后,陈瞎子就会自己一个人坐在庭院里怔怔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