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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筹款大事第二天,胤禛便悄没声离开了桐城。照胤祥的意思,还该绕道走一趟安庆府,在省里打个花胡哨儿应酬一下,但胤禛却道:“省里人杂,小人口舌,什么是非生不出来?如今北京官场里谣言四起,说皇上放出口风要废太子,时辰咱们也耽搁不起。留下年羹尧在这儿交兑银子,早早回去是正经——我也实在耐不得这里的热了。”

于是一众人等收拾行李,由胤禛胤祥带了高福儿、坎儿狗儿装作举人进京便装小道,其余仪仗随从官兵走大路,明分夜合晓行晚宿,戴铎则两头联络。

看看这日行至江夏镇地面,高福儿高兴起来,向胤禛道:“四爷,今晚能投个好宿头了。咱们一路走的,尽避开了官道,这个江夏镇小人幼年跑单帮来过,最是热闹的。不但三十六行俱,连戏园子也有,今晚好好疏散疏散……”胤禛骑在骡子上乏得浑身酸疼,摇头道:“我从不看戏,也不想树大招风地进戏园子,只想清清净净睡个好觉。”高福儿听了没敢言声,胤祥却有兴头,笑道:“四哥也真是的,没见狗儿坎儿都眼巴巴瞧你?天天三更起,摸黑住,避热走路,我也闷得受不得了。”

“那好,”胤禛似乎心事重重,勉强笑道,“真要有戏,你们去看就是。索性告诉戴铎他们,在前头一站等咱们。八十号人跟着,阿哥去看戏,难免传出去,阿玛知道了不欢喜。”话音一落,狗儿坎儿高兴得一蹿老高。

一路说笑走着,眼见金乌西坠倦鸟归林,前面横亘着一座大镇。胤禛缓缓下了骡子,把缰绳丢给狗儿,说道:“老十三,下马走走吧,两条腿酸困麻木,走两步好。”胤祥滚鞍跳下马来,笑道:“四哥只顾了管政务,弓马都荒了,像我在古北口练兵,三天不下马,困了就在上头打了盹儿也罢了!”正说着,胤禛却转脸问道:“高福儿,你不说这地方热闹么?怎么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众人看时,庄子已在近前,夕阳已经沉落,正是造晚饭的时辰。可煞作怪的,这么大一片城镇,只寥寥几处炊烟,镇口麦场树下,摆龙门阵吃晚饭的人一概无,只西边一片金红的晚霞余晖中,成片的乌鸦忽起忽落翩翩翔舞。胤禛心里一森,说道:“见这光景,我就想起黑风黄水店,别是又遭上了吧?”“没有的事。”狗儿忽眨着眼道,“这里又没遭灾,太平时节人烟稠密地方儿,哪来那么多黑店?”

“我去问问。”高福儿心里也自诧异,见几个庄丁模样的人从麦场那边过来,便走上前去,径自问道:“爷们,吃过饭啦?借问一句,这里可是江夏?”几个庄丁都站住了脚,看看高福儿,又打量他身后胤禛等人,为头的点点头道:“过去是江夏镇。我们刘爷买了过来做庄院,如今是刘宅。附近二百里谁不知道?你们敢怕是外地的吧?”

胤禛不禁一怔,胤祥也吃了一惊,好乖乖,这个镇子比得上一个中等县城,买下来得多少钱?但搭眼一看便知他们不是说谎,一条正街已拆掉一小半,脚手架扎着正在盖造正宅门楼,靠东一大片民宅已经毁掉,一排排高房大屋黑沉沉的,很像是新建的库房,沿门楼前不远一处都立有木杆,上边吊着“气死风”灯,这群庄丁有的拿着火折子,有的带着棍棒,看样子就是来点灯巡逻的。胤祥不禁赞道:“好大势派!劳烦你们通禀庄主,我们是赶北闱的孝廉,失了道,这会子天已黑了,就借宝庄贵地歇宿一夜,明早就上路。”

“你们听他说的!”那打头的笑谓众人,“叫我们通禀庄主!告诉你,我们这些人都是外院守庄的,离着刘爷的二管家还隔着多少层呢!依着我说趁早别费这个事,往北十里铺,有干店。一路都是官道,夜凉正好走路,到那儿不误夜饭。”旁边一个庄丁道:“王头儿,眼见是几个白面书生,庄北空着多少房子,不拘哪儿留他们胡乱住一夜,也算阴骘。”王头儿道:“你不懂事。北京任大爷的二舅爷来了,还带着一群苏州姑娘,天这么热,来来往往有个不方便,主子那个脾气,咱们吃罪得起?就连他们也要吃亏,我那不是好心?”

他们这边说着话,坎儿不言声混进人群里,悄悄往一个庄丁手里塞了个包儿,那人用手一捏,是铜子儿,便上前笑道:“罢呦!王头儿,才叫人家收了几天地,就这么忠心保国?依着我说,谁背着房子走路呢?庄西北张家老坟院有两间房,引他们住进去,大门一关,他们就在庄外,就有什么事,与我们**相干?”王头儿背着手正沉吟,狗儿也绕过去塞了一包钱,便改了口,说道:“那就这么办。老王头,你带他们过庄,我们在镇西土地庙等你。”

“行啊!”一个老汉答应一声,吭吭干咳着点了手中灯笼,招呼胤禛道:“那位老爷,你们跟我来。”

天已经黑定了,老王头带着他们一行五人和芦芦,过了寨河,穿街钻胡同迤逦往镇子西北行去。胤禛看着黑黝黝阒无人声的大街小巷,心下不胜感慨:国库里银子不满四千万,下头豪绅却富可敌国,一边是坎儿狗儿死得灭门绝户,盐商们却善财难舍:这就是盛世——里头的隐忧让人不寒而栗!想着,问道:“老人家,你家庄主叫什么名字?”

“刘八女。”老王头答道,“前头七个都是姐姐,怕养不活,取这么个贱名。唉……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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