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逊县拦截下的那个哑巴,是繁阳府里侍候的一个下人,因着不会说话,只在外院当差,且做得都是些粗使活计,他是因何会同郑鸣凰一同去往山南的,并不得而知。
归途的时候,又偷偷跑出去,行迹也十分可疑。
他被关在逊县驿站一处偏僻杂物房的时候,在惊恐地看见推门而入的主公李偃之前,他原本是并不打算招供的。
他闭着眼,不住回想自己女儿红润的带着几分憨实的面庞,他的妻子同他一样,是个哑巴,两个人在没有一丝语言的交流的世界里互相慰藉,但他的女儿,是个完好的,正常的孩子。
他曾经无数次祈求老天,给他的女儿一份体面的生活。
至少不像他一样,被人鄙夷,被人嘲笑,被人冷眼以待。
但七岁的女儿,不得已在旱灾的时候自卖为奴,在清河楼后院里搓洗那些散发着她还不能理解的古怪气息的布料。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日一日,那双原本就不柔软的手,已变得粗糙而伤痕累累,尤其冬日的时候,被刺骨的冷水浸的一层又一层的冻疮。
女儿总是怯怯又倔强地说,“爹爹不碍事,咱们总会熬过去的。”
他是个无能的丈夫和父亲。
他有时候觉得,活着真的太艰难了。
对于一个穷苦人家来说,所谓君子之德,所谓底限,是没有的。
如果有人许以最迫切的东西,他是没有办法抵抗的。
但他知道,在看见李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无论是谁,都保不住他了。
但他又忽然艰涩地想到,他说不出来话,也并不识字,他没有办法招供,更无法祈求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说话的江东之王来宽宥他的不得已而为之,或者至少宽恕他无辜的妻子和女儿,她们绝对不知情的。他闭上眼,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他看见那位他在府中多年亦尚未近距离看过的脸上,布满了威严和不可侵犯的肃穆端庄。
他想,一切都完了。
他忽然才明白那位小娘子之所以会找上他,并非是因为他的家人好拿捏。
而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为自己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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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姝还记得,上一世里,她去偷刘郅的兵符的时候,她浑身手脚发冷,她在颤抖,她想她的脸色应也是无比苍白的,如果凑近了,还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
但她目光极为坚定。
她偷兵符做什么呢?
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兵符就在他怀里,他方杀了一个叛逆的将军,收了他的兵符,因着军队极速扩张而却疏于管理没有统一标准的弊病,彻底显露出来了,刘郅纠结了一批能人志士为他出谋划策,终于要大刀阔斧地对军队进行改革了。
首先便是叫打造处重新熔铸了一份更为精巧的统一的兵符,那图案是双鱼的,一剖为二,做工极为精致和严谨,尤其是那图案,繁复到几乎不可能被仿制。材质是青铜,掺杂着几分贵金属,重量亦是不可模仿。
刘郅极为满意,大赏了打造处。
她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夏日傍晚,闷湿潮热的天气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她浑身却冒着冷汗,刘郅就躺在她身边,两个人什么也没做,他喝醉了,和衣躺在被子上,那块儿无比珍贵的双鱼兵符右符,就藏在他的怀里,她看着他胸腔起伏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兵符凸出来的一点细微痕迹。
她睁大着眼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和喘息,她紧张到浑身发麻,但却并没有到失控的地步。
相反她还很冷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做的是什么,也知道一旦被发现,后果将会如何。
她在半柱香的沉寂时间后,终于抬手去摸了他的内襟,她设想过许多阻碍,比如那块儿兵符并不是真的,比如兵符上连着锁链,她一扯,刘郅就醒了,比如……
没有比如,那块儿兵符就那么赤白地放在那里,她手指轻轻一勾就出来了,刘郅亦没有醒,他仍旧呼吸均匀地起着鼾声,睡得正香。
她从来没有觉得老天对她施与过任何哪怕细微的怜悯,所以她更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幸运能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
她以为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反抗这个叫她恶心又无可奈何的男人。
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微薄的哪怕蚍蜉撼树也至少能叫她感觉到的、力量。
谨姝喘了一口气,她的脑海里在迅速的盘算着。
她并非只是心血来潮,亦并非没有半分脑子,只为了对他表达一丝抗议。
她仔细地设想过,刘郅那时正在计划东侵,军队改革势在必行,新的军令已经颁布下去,这个兵符造了九对,左半部分分别在不同的守将手中,军令是提前半个月颁布的,有各路信道驿站下发,这会儿应已全部收到了。
新的军令上严明,凡调兵遣将,除非刘郅亲临,否则必持兵符,兵符合二为一无错之后,方可使兵
兵符已交由各位来拜贺的元帅大将,吃了酒,现下已各自离开了。
按这个时辰,最近的将领,恐已到了驻地了。
谨姝这时候把兵符偷了,意味着刘郅将会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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