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回神,不敢相信地扑过去,直到手确确实实摸到那些东西,才真切地意识到,是真的!是食物,能够充饥、能够救命的食物!
她试着抽出一条红薯干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甘甜的香味慢慢扩散开来,能吃的,没有变质。
她又哭了起来,却是喜极而泣,七手八脚地匆匆把浸在雨水里的先收起来,然后抱着一捆红薯干回到小满身边,迫不及待要想告诉他:他们有救了,不会再挨饿了!
红杏才走开一会儿,小满却好像比之前更加虚弱了,侧着脸闭着眼,一动不动。
有一瞬间,红杏呆立着,几乎不敢靠近。
小满却像知道她又过来了似的,自己慢慢把脸转了回来,又一点点地努力睁开眼睛,这么似看非看地对着她。
红杏这才松了一口气,过去抱住他,把红薯干拿给他看,又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指指屋子的天花板。
她又慌又急,无法确切地把意思表达完全。
小满却只是模糊不清地嚷了一声冷,就又闭了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她怀里钻。
男孩的额头还是烫的,四肢却冷极了。
红杏心里也知道,他再不吃些东西的话,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但是,小满现在连馒头都难以下咽,更别说这又冷又硬的番薯干了。
红杏想起身,好歹去把这些番薯干放到锅里煮一煮,小心翼翼拿开小满紧抱着自己的胳膊,谁知道,这孩子却很快更紧地缠绕上来,在梦里带着呜咽说:“不要走……阿娘……”
红杏心里一软,又是痛极了,也紧紧抱住了他。
她这时心里早已没有了任何羞赧,似乎只要他还有意识,那么无论做任何事,她都愿意。
红杏突然想到什么,拿过一条番薯干放入嘴里,仔细地嚼碎,然后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把嘴贴了上去。
小满初时还轻皱了眉,嘴里发出一些不满的声音,后来感受到她的温度,仿佛寻到了另外一种温暖安慰,渐渐安静下来。
红杏顾不得其他,她只知道小满有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恨不能一次把所有吃的喝的都喂给他,让他能够快一些好起来。
他们依靠着意外获得的食物度过了这个煎熬的冬天,一开春,外头的景况一日好过一日,自此这场持续了两年多的灾荒终于开始渐行渐远,一切都在好转,包括小满的身体。
但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日里,他却被她惯得了一个难启齿的极坏的毛病。
有了那个先河之后,就算早已不再那么虚弱,他却始终不肯自己吃东西,不管什么,都要红杏喂他。
小满的身体是渐渐好了,意识也慢慢清醒了,人反倒像是倒退成了小娃娃。
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明亮,却还不乐意说话,好像只要一开口,他就算是彻底好了,就会失去她的纵容,从而破坏了这种好不容易形成的默契。
红杏知道这样不好也不该,但经过那一回,只要一想起他病重时人事不醒的模样,又一点也不忍心推开他。
她脑子好像一直糊里糊涂的,被饿出了后遗症一样,守着他就感觉心口热乎乎的,自己也获得了某种难以形容的温暖。
但是红杏也知道,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
最差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冰消雪融后的天气格外得好。
时近五月,久违了鸟语花香,历经过寸草不生的荒年之后,田间地头那些新生的芽苗更显翠嫩可人,弥足珍贵。
红杏把尘封两年多的针线活儿又拿了出来,该洗的洗,该晾的晾。
隔了一条竹篱笆,突然听见婴孩的哭声,她转过头去,看见柳嫂家的媳妇翠芬正抱着刚满三个月的小娃儿不住地哄着。
一瞧见红杏,翠芬便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去。
柳嫂听见孩子的哭声,赶紧从屋里跑出来,从翠芬手里接过娃娃,自己抱在怀里哄着,孩子很快睡着了。
她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冷不丁瞧见篱笆那头的红杏,略微一怔,也颇有几分挂不住老脸,硬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来。
那个噩梦般的冬夜,显然谁也都没有办法忘记。
红杏对那在绝境里趁火打劫的恶徒依然记恨,甚至现在还心有余悸,但看着那襁褓里婴孩的无邪睡脸,以及那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羞愧无措的神情,她的心又不由自主软化下来,再怎么说,都不是她们的错。
她坦然地与她们对视,宽慰似的微微一笑,又埋头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柳嫂忽然道:“小满……快要十三岁了吧?”
红杏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柳嫂仍是有些尴尬地笑着,再开口时,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荒年里,做工的都给遣回家去了,现在邻镇急着招学徒工,满了十三就能去,有铁匠、木匠、泥瓦匠,包吃包喝不说,按月还有工钱。我正巧认得人,要是你愿意,小满也愿意,那……”
她话音刚落,小满就手捧着什么东西像匹小马驹一样远远奔了过来,边跑嘴里边嚷着:“快来看……”兴奋得就连声音都变了调。
这还是他身体恢复之后,第一回开口说话。
小满跑到跟前,红杏才看清楚,他手里捧着的是一只小狗,茶褐色极小的一团,两只眼睛半开半合,似乎才生出来没多久。
这小东西,却不知道是如何熬过那一整个饥寒交迫的冬天,才努力地来到这个世上。
“我在草丛里找到的,我们养了它吧,好不好?”小满的脸上很久没有这样灿烂的笑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