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傅北寒第一次见陌小暖。

那年，她八岁，他十三岁。

八岁的陌小暖非常瘦小，看上去还不如五六岁的孩子个头大，总是缩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有点让人不喜。

起初，他对她跟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爷爷，他对谁都一个态度一个表情。

可第二眼再看到陌小暖，他突然觉得很有趣。

陌小暖眼睛非常大，和她畏畏缩缩的形象不相符的是她那双大眼睛里藏着的机警和光彩。

她看人的时候，尤其认真，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你，像是要把你的灵魂都看透一样，明明只是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的片子，眼神却厉害的不得了。

傅北寒观察了她好久。

每次他到孟家，陌小暖就畏畏缩缩的躲在众人视线一眼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安安静静的待着。

傅北寒特意观察过，她能保持一个姿势四个小时都不动一下。

那个时候，他只以为，陌小暖初到新地方，不适应。

现在他才知道，她只是出于本能，和所有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人和事保持距离。

让傅北寒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那天在想事情，没人敢来打扰他，陌小暖就鹌鹑一样在一旁蹲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声非常轻的吸气声，思绪被打断，他循声看过去，就看到陌小暖蹲的脚麻了，正晃晃悠悠的扶着墙站起来，动作非常轻。

傅北寒不禁一乐，破天荒的走了过去。

陌小暖惊慌的抬头，大眼睛，灿如繁星。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不自觉笑了。

陌小暖也冲他笑了，大眼睛眯成弯月牙，笑的天真又率诚。

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女孩，还挺有趣，渐渐的去孟家的次数就多了。

不过每次去，他依然很少和陌小暖说什么，他会在她多看了某块蛋糕一眼的时候，把蛋糕拿到手里又假装不想吃然后给她吃；在她蹲的快要腿麻时，喊她帮自己倒杯水

他是在一年后才知道陌小暖是孟若欣双胞胎姐姐。

孟家大小姐是养女，却被宠成了掌上明珠，孟氏夫妇又怜悯陌小暖把她接到孟家抚养，整个忻城都称赞孟家仁善。

孟若欣和陌小暖更是公认的命好

可，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傅北寒却看得出，陌小暖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对孟氏夫妇更是警惕恭敬多过亲热。

他甚至都怀疑陌小暖的机警是融化在骨子里的，她无时无刻不警惕的对待着她周围的一切，像个多疑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可他又清楚的知道，陌小暖并不是，这就是件很值得研究的事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研究出结果，陌小暖就让他侧目了

他竟不知，那个警惕机警小心翼翼的陌小暖居然敢给他下药设计他

那时，他和孟若欣已经订婚，在爷爷大寿上曝出这件事，整个忻城都轰动了，所有人都谴责陌小暖白眼狼、忘恩负义。

被千夫所指时，陌小暖只是静静的在那儿站着，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也不为别人的谩骂脸红一下。

那次，他非常生气，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动怒。

为他看走了眼，也为陌小暖毫无破绽的伪装。

盛怒之下，他突然想看看陌小暖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娶她。

他记得很清楚，当他沉着脸说娶她时，她在一片骚动中抬头看向他时眼中的惊愕。

当时，他还冷嗤陌小暖演技的高超，明明算计好了的，却还能装的炉火纯青。

现在，他才懂她那一眼所蕴藏的复杂情绪。

她都是赌，为了生，赌那概率渺茫的他同意娶她。

而那抹惊愕底下，是有悲伤的，他也是现在才明白。

正是婚后她说的，她不是真的想伤害他，她只是被逼无奈。

她的解释，都被自己先入为主的打进污蔑心术不正的深渊。

可奇怪的是，他从没想过离婚，一次都没。

那些为了激陌小暖让她露出真实面目的‘离婚’都只是幌子而已。

就连答应孟若欣同意陌小暖‘捐肝’给她，都是想让陌小暖少欠孟家一点儿，免得别人骂她骂的太难听。

然而

陌小暖从不信他。

一直都没真正的想过依靠他。

傅北寒静静看着离婚协议书上两片干涸的痕迹，甚至都能想到她签字时咬牙落泪的样子。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陌小暖’三个字，好半晌，他轻轻道：“陌小暖，你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