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与邢夫人站在贾母两侧,你帮着夹一筷子茄鲞,我帮着夹一筷子胭脂鹅脯,看起来细心又恭顺,让贾赦与贾政都十分满意,媳妇就该替他们当儿子的孝顺母亲,要既孝又顺。
贾母呢,早就习以为常。
她上了岁数,觉少起的早,用早膳比家里其他人早近一个时辰。
不仅如此,口味也重,爱吃重油重糖重盐的吃食,这茄鲞与鹅脯口味都重,一般人还真吃不了几块。也就她,每天就着碧粳米粥,一碗粥配一筷子茄鲞,两片两指宽鹅脯,一日都离不了。
鹅脯卤的入味,入口即化,牙齿不好也能用,老太太一向喜欢。
食不言,席间没有说话声,只偶尔响起杯盘碗筷的轻叩声。
等放下筷子,鸳鸯端起茶碗递给贾母。
贾母接过去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吐到琥珀捧着的痰盂里。
等琥珀捧着痰盂悄悄退下,翡翠又捧着湿布巾上来,伺候着擦了嘴抹了手。
琉璃带着小丫头靛儿撤下桌上的残羹冷炙、碗筷瓷盘后,鸳鸯再次返回,手里捧着刚沏好的大红袍,贾母的最爱。
这一幕虽说有数人粉墨登场,但人人动作轻巧,连一声也没发出,可见老太太规矩之森严。
端起大红袍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老太太舒服的眯起了眼。
咔!
把茶碗放下,贾母温和地道:“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也回去用膳。”
“是,老太太。”邢夫人与王夫人忙答,齐齐退下。
贾母见贾政坐着一动不动,奇怪道:“老二,今儿没去当值,可是又休沐么?”
贾政捋着山羊胡,点头:“正是。”
贾母笑着摇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哎,能过一天是一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您这和尚当的够舒服的。
贾政忙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您老人家一定寿比南山不老松。”
贾赦也慌忙道:“对对,母亲一定长命百岁。”
贾母长着一张银盘大脸,这是京中各家婆婆最爱的媳妇相貌,因为有福相。
除了大脸,还有大屁股,同样是福相,因为代表着能生。
对整日在四角天空下的内宅里打转的妇人而言,开枝散叶,多子多孙是毕生成就之所在,更是努力的目标。
这一点上,贾母做的其实也没有期望的好,只生了两个嫡子,还都不怎么能干。
听了儿子的话,老太太很高兴,谁也不想成为子孙口中的“老不死”,被嫌弃。
她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六十几岁的人,也算是长寿了。这一辈子富贵荣华,锦衣玉食,早够本了。”
贾政不想一大早的就和母亲说这些生生死死的话,换了个话题,问丫鬟:“宝玉怎么还没起来读书?这都什么时候了。”
宝玉读书自来三天打鱼两天晾网。
尤其数日前,他在义学表现不佳,被贾代儒告了一状,挨了十板子,天天躲在床上装病,连请安都免了。
老太太见贾政吹胡子瞪眼,又要收拾爱孙,不由发火:“他还小,多睡才能长的好,你做什么天天逼着他读书?咱们这样的人家,要读什么书。”
贾政试着和老母亲讲道理:“宝玉一个男孩子,又是我的嫡子,总要有顶门立户的能耐才行。”
贾母听了,脸一拉:“从前珠儿就是被你逼着读书逼死的,现在你又来逼我的宝玉?哼。”
贾政只觉得心口一疼,眼前浮现早夭的嫡长子贾珠的身影,仍是一副青衫少年模样,正拿着书本,微笑看着他。
这样和谐的父子关系也只有想象里才有,中年老男人瞬间崩溃,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意识到失态,贾政忙举起袖子掩住脸,又从袖袋里扯出手帕,胡乱擦着脸,只是,喉间的哽咽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
贾赦看得傻眼,嘴张了张,安慰的话压根说不出口。
想到二弟成亲生子后才病亡的嫡长子,他又想起自己不到五岁就夭折的嫡长子,忍不住心头一酸,跟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天正下着毛毛细雨,又不时刮起一阵阵阴风,真个是凄风苦雨摧断肠啊。
贾母万万没想到一贯古板固执的二儿子会痛哭,且还引得向来没心没肺,整日和小妾通房厮混的大儿子痛哭,不由愕然。
冲丫鬟们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老太太捧着大红袍抿了一口,只觉得又苦又涩。
“娘!”
贾赦猛然往前一扑,跪在地上,抱着老太太的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三岁那年,娘有了二弟,儿子来给您请安,您却骂祖母老虔婆看不得您好,把我送过来添乱。一句话都没和儿子说,就让赖嬷嬷把我送回了祖母院子。”
贾母一愣,完全记不得怎么肥事?
贾赦继续唠叨。
“五岁那年,二弟两岁生日,您特意在百宝斋给打了个金镶玉如意纹的长命百岁锁,却从来没给儿子定过礼物。”
“十岁那年,祖父教我练武,您却说府上一切都是我的,练不练无所谓。”
贾母又是一愣,暗想:“我真说过?”
“可转头您就跟二弟说,侯府也有二弟一半。”
贾政听了,停下抽噎,皱着眉头回想,究竟是哪年哪月哪日母亲说的来着?虽然不记得具体哪一天,但母亲的确说过,还不止一回。
“十三岁,您看不惯祖母给我的大丫鬟红衣,把她给杖毙了,却没想过她已经有了儿子的孩儿。”
“十五岁,祖母给我定下了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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