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德康帝似乎很乐意当个和事佬,也是奇怪,之前都在盛传他龙体已然不济,荣嘉如今看着倒还挺好,气色平和,活个十年八年应当没什么问题。
反倒是广平王,像是这一年陡然老去了,头发已经尽数花白,面色看着也很灰败。
荣嘉最终开始坐在了那里,一时间也不太想同这么个老人怄气,没意思。
几个人便用膳边聊,颂文突然就提到了荣嘉这段时间尽职尽责地巡城,颇认真地夸赞了几句,而后对德康帝道:“像六郎这般的少年,是可堪大用的,就一个小小的治安统领实在委屈了他,儿臣斗胆,想为他求个官职。”
荣嘉手指微动,抬眼,正好与颂文的目光对上。太子殿下笑容清润:“如今大楚处于太平年岁里,父皇为了振奋民心,这么些年,朝政新贵有不少是出自寒门……六郎啊,你缺少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而眼下就有一桩祸乱,你若平定了,也好如你父兄一般加官进爵,届时也不会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我……”这难逢的好机会,荣嘉正准备应下来,可是广平王轻咳了一声,道:“小六年纪尚小,从未领过兵,那桂林水匪我也听说了,是一群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暴徒,此事交给他一个孩子,我不放心。”
荣嘉听明白了,原来皇上是想让他去剿匪。
“哦?可是我记得父皇说过,伯父您十七岁时,已经能领兵与北戎劲旅抗衡,在军中有赫赫威名。小六也不差,颇有您当年风采,更何况对方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小六肯定是能解决的,我这边也多调拨些兵力协助,肯定安全无虞。”
广平王脸色渐渐铁青起来,他看向皇帝:“这朝中难道就已经无人可用了吗?”
可是德康帝只是笑笑:“王兄息怒,朕只是觉得,您这太溺爱小六了,如此得不到历练。若过几年,小六继续一事无成,他心里最怨的肯定是您。”
皇帝浅浅一番话,像是戳破了这对父子一直以来的窗户纸。荣嘉目光沉沉盯着广平王,而见他苍颜白发,心里忽就有些不忍。
但是同样,他不理解父亲的想法,也不打算继续遵照他的意思,而是起身拱手道:“六郎愿意受命,只是,可能缓几日?”
“无妨,再给你三日期限吧。”颂文太子应允了他,不过面露难色,“不是非逼你过去,只是年关将至,那伙水匪常盘踞江面劫走官商们许多货物,不尽快除了他们,只怕百姓们这年都过不好了。另外当地有些官员或许与他们有勾结,你此行不光要剿匪,也要尽力揪出并惩治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以儆效尤。”
荣嘉认真听着:“愿不辱命。”
可三日终究是短了些。
他和广平王一同出宫,依旧是广平王坐轿子,他在一旁骑着马。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广平王的咳症比以往发得更厉害,在马车里不住地咳嗽,听起来就颇撕心裂肺的。
荣嘉没忍住,从外打了帘子去看,问了声:“父王?”
彼时已经快到王府了,他看到自己的父亲瘫在里面,脊背佝偻,连发髻都有些散了,唇边也染了一丝深色的血痕。
他确实许久没去关心过自己父亲的身体,也从来没有想到他到了如今的这一地步,像是强弩之末,完全是咬着牙支撑下去。
“六郎,不要声张。”可广平王的声音依旧稳重平静,“一切等回府再议。”
“你都这样了,还在讲究些什么?”荣嘉咬着牙,策马打算趋往另一个方向,“等着,我去找叶兰心。”
宫里太医的医术,自然是抵不上叶兰心的。他师承覃岚谷,谷主鸠山道人已经已经一百三十余岁,至今身体康健,快要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神仙,他一生所授徒弟不多,但各个都是享誉一方的名医。而荣嘉的师父,那个总时不时闹失踪去云游的碧心道人,则是鸠山道人最小的一位师弟,两个人年纪差了一古稀。碧心道人更喜欢钻研武学,是江湖上传说级别的宗师泰斗。
所以算起来叶兰心和荣嘉也算是同门不同宗的师兄弟,两人也因碧心道人而结识。
荣嘉匆匆去找他时,叶兰心诊室门口还排着挺长的队,闻言,也只能安抚了那些民众,让他们明日再来,自己则去后院牵了匹马,同荣嘉一起赶去王府。
“你先前也看诊过几次,心里到底有没有数?”荣嘉也是太着急了,语气有些不好。
两个人一刻都不敢停歇,因为刚进门时,就有府兵来传话,说王爷方才晕倒,吐了点血,正昏迷不醒。
叶兰心叹了一口气:“王爷还没同你说么?他这是多年积累的顽疾了,哪怕我师父出山都不一定能救,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荣嘉脚步微顿,有些怒了:“为何你从来不跟我说?”
“我也想说啊,关键王爷不让,估计你其他几位兄长也都还不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越老越倔强逞强。”
荣嘉心里百味杂陈,大门敞开着的,里面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几个兄长一脸愁容,女眷们有些已经在嘤嘤哭泣,这场景压抑得很,他连迈出脚步去都觉得十分沉重艰难。
有个老郎中已经在那把过脉了,不住地摇头。荣嘉去到老郎中身边,惶恐带起了一分薄怒:“让开。”
叶兰心立刻替上,不过他先前就有检查过广平王身体,对他状况清楚得很,遂直接摸出丹丸让他服了一粒下去。
可这也只不过是续命罢了,终究治标不治本。
广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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