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水乡镇,溯黄河而上,八里外便是关西大营。
虽值半夜,青砖累砌成四合院状的提督大院中灯火犹还照彻天宇的明亮。
才跟北齐恶战过一场,前线伤亡惨重。
几员逃回来的将士皆是丢盔弃甲,唯有左路先锋将领郭兴还好,虽说铁甲染血,浓眉两道,悬鼻刚毅,端地是铁骨铮铮,矗立在提督大院中。
呼延神助吼道:“废物,一群废物。”
手下兵士这些年都给养废了,除了吃酒就是赌钱,敌人一来只会逃命,凭一已之力,又怎能战得了千军万马?
郭兴虽有一腔愤慨,到底年少,不敢说出来。低着头道:“属下们没能保住龙耆城,罪该万死。”
呼延神助吼道:“还不快马加鞭回前线,愣着做什么?”
虽说与家只隔着几里路程,可郭兴已经有两年没有回过家了,他甚至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前线军情紧急成这样,大哥为何不披甲出战。
他甚至隐隐还听人说,他的小夏晚嫁给了大哥,这叫郭兴愤慨无比。要说小夏晚,当初就是叫他爹给害的,那么漂亮一个小姑娘,最后成个惨兮兮的样子,原本她漂亮娇俏惹人爱的时候,郭兴自然不敢造次,但后来她从蚩尤祠回来,抓破了相一脸的疤,郭兴觉得除了自己,也没人会再娶她,所以他是真的想娶她,照顾她来着。
但老爹郭万担比他强,郭六畜拳头比他硬,俩人因为他不小心一拳揍死了人,直接就把他给扔兵营里了。
毕竟前线战事急催,于郭兴来说,就算北骑人把整个金城端了,水乡镇端了也没关系,他怕他的小夏晚会害怕,会吃亏呀。
就为了这个,三年了,他只有一天夜里悄悄摸摸回了趟家,三更半夜就叫郭万担给扭送回了兵营。
这不,为了小夏晚不受惊吓,他又得出去打仗了。
急匆匆跑出主帅院,见大哥郭银在来路上站着,郭兴急匆匆问道:“我的夏晚真的嫁到我家啦?”
一看郭银在点头,郭兴心凉了一半,急匆匆从怀中掏了串珠子出来,砸给郭银,叫道:“你回去告诉郭六畜,他胆敢睡我的小夏晚,老子揍死他。”
就这样,才呼吸了点子家乡空气的郭兴翻身上马,又急匆匆的上前线了。
*
提督大院中,呼延神助踱着步子,道:“三年前蚩尤不再出战,祭了一回小夏晚,他就出来了。如今战事急催,你们必须想办法把夏晚给本提督哄出水乡镇,哄到蚩尤祠,唯有祭天,唯有拿血淋淋的夏晚相逼,蚩尤才会重新出山。”
身边一个将领犹疑道:“所以果真夏晚就是女魃,是蚩尤前世的妻子?”
呼延神助道:“装神弄鬼而已。但三年前拿夏晚祭祀,蚩尤就出山了,此番请他不出,我们就只有故计重施。”
默了半晌,他冷笑道:“圣命不能违,皇上说须得夏晚自愿,咱们就不能抢,只能哄,必须把夏晚哄进棺材里,这样才能逼出蚩尤,叫他为我关西大营重新卖命,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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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嫁过来也有半个月了,桃花一谢,杏花就跟着开了,杏花再一谢,紧跟着便是各类果子,梨、苹果、玉皇,缤纷开了满果园子。
夏晚早晨起的早,不过郭嘉比她起的更早,等她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间的书案前坐着读书呢。
这几天杏花开的正繁,白瓷瓶里,他折了一枝早晨才开的梨花泱着,穿着件青布褂子,黑粗布的裤子,千层底的布鞋,乡间少年么,青布扎束着头发,眉清目秀,端地是清雅又俊气。
出到院子里,天宇湛蓝,花香四溢,白而叠蕊的梨枝就在正房后面怒艳着。
打短工的婆子们还没有来,夏晚赶早儿,就给郭嘉做早饭去了。
郭万担一家子是从北齐迁过来的,吃食还是北齐风味。短工婆子们早就炒好的油茶面,加上核桃、花生芝麻和紫苏瓤子再拿滚水一冲,再配上昨天炸好的油炸馓子就上桌了。
郭嘉拈了枚酸酸的馓子吃碰上,总算放下了手中的书,可也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前儿吴氏替她在布料行做了一件崭新的碧色窄袖小袄儿,带一件纯白色的棉布长裙,今日才水灵灵的刚上身,此刻夏晚整个人,鲜嫩的就像一覃新春才长起来的水葱一样。
夏晚心说这人怎的就不抬眼呢?
她自来脸皮厚,双手一提裙帘,甜兮兮道:“郭嘉,你看我一眼,就一眼。”
郭嘉抬眸看了一眼,真的就只是一眼,那眼神儿可远不及盯着时温柔,冷冰冰的,淡淡扫了她一眼,仿佛然没发现她今天换了新衣裳。
*
今儿郭嘉要出门。
夏晚送着他父子出了大门,一直跟在郭嘉身后,有心想叫他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碧色的窄袖衫儿,似朵莲一般的白裙,他要不看一眼,如此新鲜的衣裳,她总觉得自个儿白白上身了。
边关又吃了败仗,金城郡眼看要失,隔着一条黄河,到时候水乡镇也得遭殃。
如今镇上的百姓们不寄希望于关西大营,转而开始恨夏晚了,当然,战神蚩尤亲自相招的小媳妇儿,整个镇子上所有人的命,可在她手里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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