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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河道突然变得缓和,水面如镜,月挂澄空,船有倒影。
甲板上,呕吐声一片。
缓和过来的心情,让人感到身似空中飘落,腹内翻江倒海,顿时剧烈呕吐,恨不得将肝胆吐尽。
胡友德也早就忍不住了,听到船工喊出“平安”后,夺路而出,不知道跑到那个角落呕吐去了。
也许雷少轩原本病中,身体一直难受,反而能勉强能忍住呕吐,却也感到头昏眼黑,闭着眼睛,卷曲着身子,窝在被窝里,脑子一片空白。
大船继续前行,刚过九龙滩不久,河流却又忽然越来越急,河面虽宽,河中却不时有怪石嶙峋,礁岩兀立,河水漩涡不断。
雷少轩被轰鸣的激流声惊醒,发现大船似乎在打转,急忙打开窗户望去。
只见河道白浪翻涌,湍急的流水冲击发出如雷咆哮,激起层层雪花白沫,几块巨大的怪石兀立河中,岸边悬崖陡峭,一条小路蜿蜒曲折其间,穿行岩石罅隙中。
一群纤夫,正背着四根粗大的绳索,将船一点一点往前拖动。
虽然顺流而下,然而此地处处漩涡险滩怪石,只能靠着人力点点挪动。纤夫们身体前倾,如蚂蚁般,拉着大船前行。
雷少轩被震撼了,如此大船,竟然靠蝼蚁一般的人拉动。
“你醒了?”沈为庸推门进来道。
“先生你看,人如此弱小,却如此顽强,仿若奇迹般拖动大船,其壮举实在让人感到惊奇。”
“这不算什么。”沈为庸感慨道,“茶马古道一路上有昆吾雄关,城高数十丈,横绝雪岭与昆山,飞鸟难渡;有千里栈道,凿石绝壁,横于云霄;更有铁链锁桥,飞于泸水,望之胆寒。此皆人力奇迹也。”
雷少轩听得心驰神往,顿觉自己孤陋寡闻。
“一人之力如蝼蚁,然而蝼蚁之力,却能创神迹。”沈为庸说道,忽然问道:“你母亲临时之时,对你可有何交代?”
雷少轩闻言,黯然道:“她只说要好好活下去!”
沈为庸叹道:“母子骨肉分离,人间惨剧。只是雷少爷,如你能活下来,你打算如何活法?”
雷少轩摇摇头,道:“能活下来就不容易,哪里能有什么想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是啊,能活下来不易。据我所知,死囚营最后能活下来的,至多十之一、二,不过你有胡友德相伴,看马巡校对你的样子,估计你母亲在死囚营里也有些安排,如此一来,我猜想你一定能活下去。”
胡为庸坐下道:“商队行走各地,自然收留各色人物,其中便有不少死囚营、军营里出来的人,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据我所知,死人堆里呆久了,多少有些心理之疾,扭曲变态的也不少,有些甚至已经无法融入常人生活,皆因他们一生之中失去人生目标太久了,忘了原本生活之义,为人之道。你万不可如此。”
雷少轩懂非懂地看着沈为庸,沈为庸耐心道。
“你原本心地善良,却无辜入狱,必定心有不甘而生愤恨,其实大可不必。世上无人不受委屈,有大有小。比如我本家中庶子,一直替父亲经商,家中财产几乎都是我赚取,父亲仙去,家产却几乎归大哥所有,公平吗?再比如,帝王将相之家,生来膏腴,穷苦之家,生来贫贱,公平吗?无辜者不光你一个,你母亲、弟妹因你入狱,整日忧虑思念,难道不无辜?你需要为她们做些什么,既然她们无辜,就由你弥补她们,你的无辜,终有一日,自有上天弥补!”
雷少轩低头不语,意有所动。
“你此去须自定一个人生目标,绝不可在死囚营浑噩度日,最终失去自我。”
“定个目标?”雷少轩看着沈为庸道,“请先生教我!”
“寻母。”沈为庸直接道。
“寻母?”雷少轩有些疑惑,“如此简单?”
“简单?”沈为庸摇摇头道,“是你想简单了!你外祖父乃是谋反抄家之罪。你母亲出身官宦之家,却是商人。恰恰因为是商人,此罪名注定无法在家乡继续营商,否则营商所得容易被他人非议诽谤,到底是营商所得,还是隐匿家财?还会连累旁人。”
沈为庸接着道:“为了营救你们兄弟之事,想必你母亲上下疏通官府,此事牵连甚大,事情一了,相关人等必不容你母亲继续留在故乡。而一旦你母亲家财用尽,幸运的话,会往他乡经商,如果不幸,很可能会流落他乡。你乃死囚,此去苦海非十数年甚至终身无法回乡,只有及早谋划,或许能相聚,否则此去便是死别。”
“如何及早谋划?”雷少轩茫然道。
雷少轩只是个少年,哪里能有什么人生规划?能活下去本就希望渺茫,其余仍是奢谈。
“简单说是三步。一是先活下来,二是站起来,三是走出来。”
沈为庸忽然道:“你可知一行押送苦海的死囚之中,何人最强何人最弱?何人最韧何人最虚?何人最狠何人最善?他们所犯何事被判死囚的?”
“这如何得知?”
沈为庸道:“凡事欲则立,不欲则废。死囚之中,虽不乏无辜,更多的却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些人必然恃强凌弱,虐弱畏强更甚常人十倍百倍。良善、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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