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大军回朝的第六日,便是柳家问斩之期。
柳氏族上下三百余人,凡涉罪者一律斩首,其余被连坐的家眷和亲信,无论男女都充军,发配到最极苦极寒之地。
自从柳丞相和柳将军入狱后,太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而今到了行刑之日,太后的病愈发严重了。
饶是太皇太后再明事理,也忍不住斥责道:“太后病了这么些时候,尔等难道没有法子?宫里就养了你们这群庸医!”
一群太医被斥得扑通地跪了一地,呼喊恕罪。“太皇太后恕罪。”为首的院判汗颜地道,“太后娘娘郁结于心,心病还需心药医,臣等......实在没有法子啊!”
郁结于心……太皇太后闭了闭眼,轻吁了一口气,冷静了下,皱眉问太医:“那究竟太后的病情如何,照此下去,又会如何?”
院判仍维持着垂首抱拳的姿势,恭敬地回道:“除非...太后自身想得开,否则...臣等便是倾尽毕生医术,也只能起着辅助的作用,最多暂时不让病情恶化,其余的……臣等惭愧,无能为力。”
多年前,太皇太后也是听到此类的回答,只是先帝的情况比太后还要严重得多,郁结于心……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去了。
她无比理解,也同情儿媳妇,娘家满门抄斩,父兄皆斩首示众,过了今日,柳家便没人了。但同情归同情,柳家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内殿,太后卧在病榻,脸苍白无血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几个宗室女眷在旁侍疾。
苏清娆端来刚熬好的药,请她服下,太后看了眼她,别过脸去。苏清娆为难地看皇上,目光求助。
封煜坐在太后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温声地劝道:“母后,您先服药,好不好?”
吃了这么多天的药,殿内是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儿,尽管宫人们日日清扫,时刻薰着香,但仍旧压不过那厚重的药味,只是一嗅便叫人受不了。
太后自己都觉着恶心反胃,但殿内的任何人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难受,就像嗅不出这满屋子的药味。
封煜拿过苏清娆手里的药碗,要亲自喂太后喝药,太后摇了摇头,无力地道:“搁下,都退下吧。”
苏清娆和几个王妃也不知是走是留。
封煜耐心地道:“母后,您先吃药,再睡会儿,儿臣会在这陪着您。”
太后看了看他,这个与她并不亲近,但还算足够尊重她的小皇帝,此刻竟像个大人哄孩童吃药一下耐心地劝慰她。
小皇帝似乎...长大了。
眉眼间与他父亲有几分相似。
封煜一边喂太后喝药,一边道:“母后,您要尽快好起来,等过几年儿子娶了媳妇,给您生胖孙子。”
太后闭了眼,泪水沿着眼角流下。
皇帝还愿叫她一声母后,于她而言已经是恩典。娘家与皇家矛盾尖锐,她的身份最是尴尬,柳家做的那些事,她不是不知情,若要细揪,她也脱不了罪。
如今还能保她太后的尊荣,皇家待她不薄了。
她这一生,做过太子妃,做过皇后,太后,看似高贵,风光无限,可是这里头有多少辛酸苦辣,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犹记得十五岁的自己,青春美丽,风光得意,她是柳家的女儿,京城的贵女圈从来都是以她为中心,哪家贵女不巴结她讨好她,也就只有那些贪恋美色的男人才会见了庄姝槿就移不开眼。
她十五岁那年,被皇上赐婚,嫁给太子。那时候啊……天下多少贵女都艳羡得红了眼。庄姝槿算什么,她才是未来可以母仪天下的女人。她最开心的不是被赐婚嫁与太子,而是在大婚那日听见太子的心腹说,皇上最开始问太子,要不要娶庄姝槿为妻,太子一口回绝了,说自己喜欢的是柳家的姑娘。
到底,这世间还是有不迷恋庄姝槿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是大燕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看不上庄姝槿,他心悦的,是她。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便成了东宫太子妃。
从此谁再提起她,不敢再直呼她的名讳,亦不称她为柳小姐,而是太子妃。婚后,太子当真是待她极好,府里就她这一个主母,连侧妃侍妾都没一个。
后来太宗驾鹤西去,太子顺利登基,她亦成为名正言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是渐渐的她发现,皇上对她不如从前了,甚至一次都没有再与她同床共枕。
登基的第二年,便举行了选秀,明面上是充盈后宫,实际他想要的只有一个人,便是那个与她素来不对付的庄姝槿。
呵,可惜啊,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人家庄姝槿宁愿嫁一个穷书生都不愿做他的妃子。是呢,那位心比天高的才女怎会甘愿下嫁为妾,即便是皇帝的贵妃,那也是人妾。起初,他明明是有机会娶她为正妻,面对太宗的赐婚他却拒绝了。
直到庄姝槿失踪,皇帝郁思气结,她才认清这个现实,皇帝当年娶她,不过是想要一个有权有势、足以扶持他登基的妻族,不过是因为太宗过分宠爱幼子,他担心太宗废长立幼,才想要娶她稳固他太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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