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已经逐渐地进入到一种催眠的状态,但他仍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双手支撑在沈然的座椅两边,如果这个时候他突然跌坐在地上,或者是放松地垂下头来,很有可能会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猛然惊醒过来。
沈然此时仍被绑在椅子上动不了身子,他于是尝试进一步给老板催眠的指令。
“你现在感觉很疲惫,很想要坐下来,地面是平整舒适的,你可以完全地坐下来。”
老板的身体先是动了动,接着便扶着椅子,缓缓地坐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沈然稍微松了一口气。
老板仍在催眠状态中,这对于沈然进一步加强对他的催眠十分关键。
“为什么留在那里不走呢?”现在轮到沈然向他发问了。
“因为……”老板的语速渐渐变缓,他正慢慢地进入更深层次的催眠状态中。
他似乎在思考,他的思维和语言慢慢停顿下来。
为了更加贴近老板此时的思维和感受,沈然再次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身处在那座废弃的大楼中。
楼外大雨瓢泼,雨水没有遮挡地飘进水泥大楼里来,淋得沈然一身湿冷。
他这才注意到,老板就站在他的身边。
当雨水泼进屋檐的时候,他并没有躲避,也没有后退,就那么杵着,仿佛与这糟糕的天气融为一体,又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你不站进来么?”沈然站在他的身后,问他道。
老板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退后,他张口说道:“站这里还能看一会儿落日,里面更黑,很快,天就要暗下来了。”
沈然这才意识到,果然,和上一次梦到的一样,天还未亮,夜已降临。
他的世界不见天日,所以珍惜每一寸日光么?
沈然思忖着。
终于最后一点光线也落下了地平线,他转身走进这幢破落的大楼。
大楼里彻底暗了下来,沈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和心情。
“为什么留在这里不走呢?”沈然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看着沈然,片刻道:“你觉得我能去哪呢?”语气中带着自嘲的笑意。
但很快又收回了那丝笑意:“我没有地方可去。”
“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了。我的尸体已经暴露了,没有会再到这个学校来。原本我只是没有地方回,现在却连去的地方也没有了。”
他的话听着清冷,似乎有些孤单和落寞的,但也只是瞬间而已,很快他就转头朝教室外的走廊走去。
又和上一次的梦境重合了,几乎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梦境的主人是他,而不是沈然。
沈然琢磨着,当时的他在教室里看见了自己的父亲,那在这个老板的梦里,会不会也有所不同呢?
换了一个梦的主人,他会梦到谁呢?
他的尸体又意味着什么?
带着疑问,他继续跟在老板的身后。
果然,老板寻着他上一次的路径,一路朝着走廊的深处行走,直到他看到了一扇透出人影的玻璃门板。
泛着雾气的玻璃镶嵌在木门的中央。
老板凑上去贴近了玻璃往里望去。
沈然也站在他身后一同往里望着。
里面的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手里摆弄着刀子和针线。
这人在做什么呢?
看老板的模样,他很疑惑。
终于,白大褂走到了旁边,他一下子看见了桌上摆放的人体。
确切的说是尸体,身体和脑袋被分开了,脸部的位置已经快要变形肿胀了。
老板的神色和沈然当时一样惊异。
沈然想再凑近一些看看,放在桌面上的人体究竟是什么样的,应该不是自己的尸体了吧。
可还没等他看清尸体的模样,他却先看清了那个白大褂的模样。
他再一次认出了那个人的眼神,那是自己的父亲。
沈然一时愣在了原地。
梦境的主人已经不是自己,怎么教室里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呢?
也就是说,老板梦到了我的父亲?
沈然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他看向老板,老板的脸上也出现了同样意外的表情。
不过他的意外很快就变成了其他的情绪。
不解,羞耻,愠怒,皱眉,种种复杂的情绪,难以言明。
沈然再次往玻璃板里望去。
那个尸体的脑袋正摆放在桌面上,沈然看向尸体的面部。
那张脸的五官与上次不同,明显是另一个人的脸。
这个梦的主人已经不是沈然,所以这张脸是……
是老板的脸,这是老板的尸体。
与沈然的反应不同,老板并未因为惊讶就一直站在原地,他打开教室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一开门就大声问道。
穿着白大褂的沈德清转过身子,看见了老板。
“阿玮……”他的眼里也出现了讶异的神色,他轻声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玮的情绪显然很不快,他继续大声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到你,你的……我想修复它。”
沈德清说得断断续续,但沈然已然听懂,至少听懂了字面的意思,就是他想要修复老板的尸体吧。
这样说来,父亲并不是在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发现了他的遗体,想要做一个修补和缝合的工作?
阿玮,这是老板的名字么?或者说是父亲对他的一个称呼吧。
不过阿玮看上去似乎并不领情,也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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