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脚面跃升的水流自下而上将二人包裹,消失在众人眼前。
再度出现,已是在一处烟水长廊。
长廊里,月光如水般沁凉,倾泻流淌。
绢似绸似的,浮动微漾,滑过二人脸庞。
“母亲在我出生时便去了。我的父亲极温雅,风姿入骨,恍若天人,但我能感觉到他眉宇里似乎总是蕴含着一丝不属于他的悲伤。
“他总是对我温柔之至,悉心教导,是个至臻的父亲。只是会时常凝着我出神,墨黑的眸中有种我看不懂的情绪,仿佛透过我就能看见另外一个人。他总把自己带入到过去的回忆里。对我,却绝口不提从前。
直至我在他书房里发现他手绘的千张画像。”
说着,二人已将长廊走尽,来到一处水榭。
千张画卷垂挂檐头,逶迤及地。随风而展,振颤不绝。
画卷上或立或坐或倚花而卧,或笑或嗔或怒,万种风情的。
“都是你的母亲……”
“是……看了这些画像我才明了,为何我的相貌半分不肖父亲……”岚清缓步走到最中央摆放的一张案前,抚过上面平摊着的一张未完工的画像,神情迷惘。“可能因为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我画的始终都差点意思……”
“绘画领悟而生,在形不在神。”慕雅提点。
“正是。我能为您画张像么?我们……边画边谈……”
慕雅想要拒绝,但在看到他与自己肖像的眉眼,却口中发涩。“好……”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得到慕雅的首肯,他展颜而笑。绿袖半挽,俯身执笔。原本对那人晦涩的记忆,现今变得通透澄明。细悉描绘,下笔犹如神助。
“每年我的生辰,我娘亲的忌日,父亲都会洗手作羹汤,为我煮一碗面。却在夜半时分前往后山我娘亲的墓前,孤坐一整夜。”
“墓边是他亲手所植的蓝盈花。隆重的夜色,和蓝盈花恍惑的光辉里,我看到他的背影。白衣一袭,墨发及地,依靠着墓碑,唇边还带着我未曾见过的温柔笑意。这一刻我才明白,孤身一人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负累。”
“他在等,等我长大……”
“果然,待我及冠之日,他与我长谈一番,说他将去该去的地方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与其一起消失的,还有我娘亲的坟墓……”
往事忆完,画作亦已结束。只见,在轻纱漫卷,字画飒沓的水榭中,一个身着浅蓝法衣的少女正斜坐在案前微微仰头看着一袭碧色衣衫的男子作画。
这幅画,或者说这个情景,慕雅的五官明明不甚清晰,却让人察觉这就是“她”!
岚清停笔,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此时,慕雅究竟是不是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他梦里、让人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轮廓已经清晰明了。自此,他不用苦苦思索,苦苦追寻,又因思而不得、求而不得而苦苦煎熬,苦苦挣扎了。
岚清的眼睛生得与她最像。除去眸色,笑起来时,几乎与她一般无二。因留存心底的一分莫名、无法割舍的亲近,慕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岚清手中的画卷飘落,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