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祝嘉鱼晃了晃脚丫子,不解地看向卫清楼,不明白自己光脚和是不是姑娘家有什么必然联系。
远处天边悬缀着烂漫灯火,面前的少年郎君眉骨硬挺,祝嘉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他薄红的耳根。
“没事。”卫清楼不自在地别过脸,“晚上风寒露重,我怕你着凉。”
虽是这般说着,卫清楼却在心里想,看来祝嘉鱼果然喜欢极了他,在他面前连男女大防都忘了。
他平视着面前的池水,看着水面上两人的倒影,轻忽的夜风吹过,池水褶皱起来,他们的倒影也散乱地搅成了一团。
他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到祝嘉鱼脸上。
平心而论,祝嘉鱼生得是好看的,便是放在玉京,与那些贵女们比起来,容色亦是不差。
“看我做什么?喝酒。”
祝嘉鱼拎起酒壶,朝卫清楼晃了晃,而后收回手,仰头饮下一口。
“好端端地,怎么想起来喝酒?”
“心有不平,便喝了。”祝嘉鱼抬头望着月亮,脚丫子在水里晃荡着,搅碎一池月色,远天的灯火也褶皱在池水里,被揉成星星点点的碎芒,“天下有不平事,一剑可以消之。心中有不平事,唯酒可以消。”
她已经带了些醉意,一句话说得绵软,眼下也染上绯红,仿佛狐鬼传说里那些只有夜里才会悄然而至的花精山魅,宜喜宜嗔,动辄便摧凡人心魂,损道者修行。
“你心中有什么不平?”
祝嘉鱼最近做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她做得很好,如今绥平城里的绣坊生意,祝家是头一份儿的热闹。
她已经很厉害了。
祝嘉鱼却被他这一句话问得怔住,她放下酒壶,深深看了卫清楼一眼,而后收回眼神,似乎酒已经醒了,又似乎她只是薄醉一会儿,怅然中带了清醒道:“没什么。”
有什么不平之事呢?无非是春心萌动的少女意识到自己与心上人的家世背景存在巨大差距之后的心酸无奈罢了。
卫清楼微哂:“你喜欢我吧?”
“你想去玉京吗?”他顿了顿,又问。
并不是很真诚的询问,若说神态,看起来其实更像调笑。
吊儿郎当的,轻慢的调笑。
这对他而言,也确实不是什么值得郑重的大事,凭借祝嘉鱼的能力,或许早晚也能让祝家的生意做到玉京去,只是会辛苦很多。但有了他的帮忙,祝嘉鱼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实现这件事,甚至捞个皇商当当也不是不可能。
前提是,祝嘉鱼愿意和他去玉京。
至于什么身份,他想祝嘉鱼应该也能明白——毕竟他们的家世,着实不太匹配。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这注定了她无法站在他身侧,与他比肩同行。
若说先前祝嘉鱼还有些迷糊,现在听到他这么说,脑海中却只剩下全然的清醒。
她开始梳理每一次和卫清楼相遇的情形,总算明白过来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产生了“她喜欢他”这个错觉。
不过,尽管看起来过错方在她,但是卫清楼高高在上,暗含施舍意味的语气还是让她不爽到了。
怔然之后,祝嘉鱼微微牵唇:“是不是你们这样……”
“家世优渥,皮相不错的人,在面对比你们贫贱得多的人面前,总是会担心对方会利用你们,亦或者轻易爱慕你们?”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上的尘土:“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和人发生了不那么美妙的误会之后,总是会格外冲动一些,比如现在——”
她话音顿住,提腿用力,将卫清楼一脚踹进了池子里。
卫清楼傻眼了。
不远处院墙上趴着的侍卫也傻眼了。
“我们……不去帮忙吗?”
“帮什么帮?来之前你没听公子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轻举妄动吗?意思不是如果他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就没有露脸的必要?”
“现在也不算有生命危险?”
“这算、算打情骂俏吧?公子看起来好像也不太生气的样子。”
卫清楼确实没顾上生气,他只觉得错愕。
怎么可能?
祝嘉鱼没功夫教自以为是的小郎君真心可贵这一套,在她看来卫清楼这种也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拉上正途的人,或许得等他吃过苦头之后,方才能明白,即使,即使她有意卫清楼,也会因为他这番话感到心寒,继而选择远离他。除非她本就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何况她既不爱慕卫清楼,也无意攀卫清楼的高枝。
她当然要往更高处去,饮最凛冽美酒,见最险绝风光。但不是攀附谁,谄媚谁。她有她自己的道,也只会走她自己的道。
尽管她现在,还没有找到那条道。
“如果因为我的言行让你产生了‘我喜欢你’的错觉,我很抱歉,”祝嘉鱼仍旧笑着,只是姝艳的容色虽然温柔但看起来没什么温度,更没什么情绪起伏。
她只是淡淡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不算礼貌的言辞让我不太开心,所以对此我的回报是让你体验一下我的心情,不算过分吧?”
说完,她最后看了卫清楼一眼,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徒留卫清楼一个人在水里呆滞。
最后还是趴在院墙上的侍卫们意识到如果他们不下去将人扶起来,恐怕自家公子就要在水里泡上一整晚,到那时候哪怕公子不罚他们,他们也得回京自刎谢罪。
鸨母见着祝嘉鱼冷着一张芙蓉面离开杏云坊,抬手敲了敲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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