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味着一站站乘坐地铁,分别验证不同线路的不同时段情况,约等于来回不断在地狱穿梭。
哪怕有所谓的一二等车厢区别,但在地下大环境未得到跃迁式改进前,有钱的绅士们不赶时间肯定更愿意乘坐马车,更不提贵族鲜有兴致来体验地下生活。
玛丽作为研究室新人,不难理解为什么是她被分配到了脏活累活。
如果她不愿意,自然能有百般手段让他人代劳,但为什么要拒绝?公费出行,附加额外津贴。假如书籍畅销,还能有一笔稿费分红。
即便出行环境脏乱差却是正合她意,能眼见为实地了解此时的真实伦敦。
‘哐、哐、哐——’
车轮碾压着轨道,行驶在昏暗的地下世界。
工作日的地铁不管何时似乎都难有呼吸空间。
玛丽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除去咖啡馆的简单午餐,大半天都在地铁上渡过。
这种和煤灰雾霾相伴,不断地下穿行日子却不多了。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研,今日之后,她都不需再为这个理由乘坐地铁。
地铁驶向伦敦金融城方向。
车厢内,几乎看不到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这不是他们首选的出行工具,多是身着粗帆布服、亚麻罩衫、短夹克等的体力工人们。
玛丽特意选了灰旧的夹克而非西服,让她看起来不会显得突兀。
车厢嘈杂,却很少有人交头接耳,多是机械制造的轰鸣噪音。
乘客们仿佛都戴着面具,有蹙眉的,有瞌睡的,有木然的,几乎没有哪一张是笑容面具。
‘哐当!’
地铁进站,发出了剧烈开门声,三三两两的人群上车。
其中有一张眼熟的面孔。
玛丽余光轻扫,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姑且称他为z。
z中等个子,英格兰大众脸,有点破旧的夹克衫,穿着一双沾满污渍的胶鞋。他提着大布麻袋,袋子看着很沉,但人站得很稳。
上班族可能会遇到一种情况,在公共交通上不定期看到有点面熟的某个人。
绝大多数的情况是没有后来,当换了工作或换了出行方式就与那个人不复再见,很快将那人的具体长相忘了。
今天,不一样。
玛丽记忆力很好,清晰记得在四十天内见过四次这位陌生男人。
z似乎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不分上午、中午或傍晚上地铁。他的衣着像是下水道工人,一直是乘坐前往金融城方向的地铁。
值得注意的是,他身上似乎有着战场残存的气息,他的站姿像是士兵。
以往z都是独自一人,但今天他和另一个装束相似的男子c一起上车。
z与c都面无表情,但c的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一丝兴奋。
“……,arbet039aya,……”
c没能忍住开了口,这却非英语。他没能再说什么就得了z一记眼刀,剩余的话像是被轰鸣的地铁行驶声淹没。
玛丽与两人隔着两米距离,在重重噪音下敏锐地捕捉到其中部分内容,是阿拉伯语,听着音调是「四天」的意思。
奇怪。
两个壮年男子疑似退役的英格兰士兵,懂得阿拉伯语,却都做了下水道工人。
不是说下水道工作者就低人一等,但不得不承认当下此类工种薪资少、活多又辛苦。男人身体强健,又懂得另一门语言,怎么都选择了这一职业?
‘轰隆隆——’
地铁驶入下一个站点,靠近伦敦金融城了。
z与c提着重物包裹下车。
思考之际,玛丽也悄然下车,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如果必须找一个跟踪的理由,不必承认是无聊找乐趣,而因那两人说的是阿拉伯语。
别忘了猝死的罪犯托里信奉埃及神灵,如今的埃及通用阿拉伯语,就当她因追踪旧案而神经敏感了些。
这种胡编乱造的借口,曾经的同案件受害者华生也许会毫不迟疑就相信。
至于玛丽自己信不信?
那不重要,她跟踪两人来到一条死巷。
巷口拉起几根麻绳封路,只见路面竖着一块告示牌「华莱士工程队,地下管道维修中」。
z掀开窨井盖,与c先后进入下水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地上世界。
十分钟过后。
玛丽确定没有其他人观察死巷,她也跨过封锁绳,在巷子里转了一圈。
巷子只有五十米,两侧没有窗户,是光秃秃的墙体。像是一处死角,正午也无法得到阳光直射。
再看井盖四周,几重脚印叠加,起码有五六种不同鞋印的足迹。
它们有一个相似点,都沾着黑漆漆的油渍且隐约散发臭味,是来自下水管道的腐腥味。
如果问有什么特别的?
视线落到角落,地上躺着一团沾着黑油污渍的糖纸。
玛丽戴着手套将糖纸捡起,把它摊平,上面有两枚黑漆漆的指纹。仍能辨析糖纸的原貌,彩色半透明,印着一行商标「小甜甜彩虹屋」。
闻了闻,竟然还能辨识出一缕甜味。加之其纸张的成色,这张糖纸很可能是近期被丢弃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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