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着声音‘嗯’了一声。
白念抬起眸子,一张棱角分明又暗藏愠气的脸映入她的脸。她愣了一瞬,而后唇边绽开笑意,飞快地躲到男人身后,只留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向步步紧逼的陈正端。
“阿寻!”
祁荀侧首,垂眸瞥了一眼窝在身后的小姑娘,小姑娘像是受了惊吓的白兔,面色煞白,眼尾红红。
也不知眼前的男子做了甚么欺负人的事,小姑娘竟扯着他的衣袖,一点点地拭去羽睫上垂挂着的泪珠子。
陈正端斜睨了一眼祁荀,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这儿没你事,还不赶紧退下。”
祁荀轻嗤,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他已经许久未听这般新鲜的话了。
“公子大抵是嫌这春日宴不够热闹?”
陈正端收回折扇,眼神从白念那儿转到祁荀身上:“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祁荀不急不恼,面色沉稳:“虽不知公子对我家小姐做了甚么?但这事若是闹出去,公子没皮没脸的倒也没甚么,折了判司颜面,那便又是另一桩事了。”
乍一听闻‘我家小姐’这四个字,陈正端的眼神顿时收敛不少。
方才无人,动些手脚也就罢了。眼下白府的人来了,他再浮于表面,于两家皆是不利。
白行水是海舶纲首,白家也算是永宁家私富裕的商户。陈正端虽瞧不起商贾,可他不得不承认,官商之间,如若闹得太过难堪,对双方都不好。
左右这姑娘是永宁人,往后机遇多,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陈正端乐呵呵地笑了声:“想来是小姐误会了,在下方才瞧着白家小姐孤身一人,只怕她觉着玉京园的京戏无趣,这才想邀小姐去前边一块儿赏玩。如今白家的人来了,那在下也不叨扰了。”
话音甫落,陈正端微微颔首,而后转过身子离去。
“行了。他走了。”祁荀向左侧让步,原先藏在他身后的小姑娘颤巍巍地踮脚望去,直至瞧见陈正端消失在长廊尽头,她才鼓着腮帮子松了口气。
“阿寻,方才多亏有你。我就知道带你出来准没错的,你只那么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他便不敢再用那种眼神瞧我了。”
白念开始羡慕起读书人的本事。
“但你怎知他是判司的长子?”
这有何难?
他一宣平侯府的小侯爷,在永宁落脚前定是摸透了永宁城的大致状况。
这永宁判司的长子,陈正端,原先就是个臭名在外的纨绔子弟。
然而回白念时,他只说:“来时听别人提起的。”
白念点点脑袋:“那我们回园子吧,流音该急坏了。”
二人并肩而行,静默一瞬,祁荀佯装不经意地提起:“你方才说,他用哪种眼神瞧你?”
一想起陈正端恶寒的眼神,她藏于袖口的小手哆嗦了一下,而后双手比成狼爪子,面上扯出一个凶狠的神情:“就像是林间饿狼,恨不能将你吃掉。”
小姑娘干净如林间清泉,这话从她口中吐出,竟半点未沾情-欲。
可祁荀清清楚楚地明白话里的意思,眼神一寸寸冷下来后,又听小姑娘说:“他还对我动手动脚呢,先抢了我的步摇,然后还攀上我的手...”
愈往后,白念的声音愈轻。说到后来,她双颊微红,若她记得没错,阿寻也是碰了她的手的。
可这两人当真天差地别,阿寻碰她指尖时,是轻轻柔柔、酥酥痒痒的,反观陈正端,他的一举一动,直教人头皮发麻,一阵恶寒。
说完这话,白念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她是想听祁荀替她说话,帮她出气的。
可祁荀没有。
男人只是薄唇微抿,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远处,再没说半句话。
白念回玉京园时,正值《花田错》演至尾声。
这出戏,白念曾在唱捻阁听过,戏本最后,是个圆满的结局。
戏台上卞玑同刘玉燕正成婚拜堂,戏台下姑娘们痴痴得看着。
一片热闹。
白念落座后,被唱词所感染,原先阴阴郁郁的小脸重新露出笑意。
沈语安是在京戏落幕后才来的,如流音所说,她出门前被药铺子里的事儿耽搁了,故而来得晚了些。
闺中好友一见,白念的话匣子再没合上。
一路从德源堂的松子百合酥,聊至陈正端处事品行。
沈语安惯爱听坊间流言,她去替人诊脉开药时,偶从旁人嘴里听得几句。
“他那人风流惯了,同他往来的,大多是就倚着判司的脸面。”
白念重重地点头,觉得沈语安此话不假。
“你同那李家公子如何?”
“我同李家公子能有何事?”
白念觉着奇怪,近几日,沈语安隔三差五地提起李长安,像刻意提点她似的。
正此时,李长安从后边簇拥而上,他手里提着几个油皮纸小包裹,包裹以麻绳束缚,在半空中悬了几个圈,而后晃悠悠的地出现在白念眼前。
“我听闻念念惯爱德源堂的糕点,是以今日开席前,特地给你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