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上身是一件白净的羽织,下身是一条酒红色的长裙。如此朴素宽松的衣着,却也难掩她曼妙玲珑的身段。绸缎般的长发散乱而蓬松地垂至腰间,额前两抹八字刘海后,描出来般的柳眉若隐若现。乌黑的发鬓衬出白皙姣好的面容,而那五官更是精致得不似人间之物。少女眉眼的线条很柔和,看起来便很没有干劲,仿佛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小憩一样,却温柔得让人很想亲近、一览芳泽。
饱读诗书的今川氏元,挖空心思想要找出些词汇来描绘眼前的少女,却仍然束手无策。他只能出神地凝视着她,只觉得十几年来游过的所有名山大川、赏过的一切珍奇书画、吟过的千万良诗佳句,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因为这少女,本身就美得如同画卷中走出的一样。
·
“发乎情,止乎礼。”
今川氏元心中一直不断默念着此句,可却还是不忍移开视线,甚至连眨眼都舍不得。于是念着念着,就变成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太失礼啦,先生。”少女在少年炽热目光的注射下,脸颊仿佛也有了温度。不过她倒不似古书里那些被陌生人看了便害羞地以扇掩面的公家女子,反倒是微笑起来,大方地调侃今川氏元道,“莫不是匆匆几瞬,便以心相许了?”
那笑容更令今川氏元倾倒,只得强撑着自己微微弯腰,错开目光,低声道:“失礼了,小姐勿怪。”
“打扰我午睡,怎能不怪?”少女轻笑着起身,随手挽过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系了个马尾,舒展间身体的曲线更加诱人,今川氏元不得不咽了口口水,再次别开视线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少女察觉到了今川氏元的目光,又是一笑,“说吧,该当何罪?”
就在这时,树旁的岩石后又拐出一个少年。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不怒自威,与少女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腰间别着的武士刀,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他看了眼早坂奈央,又看向了今川氏元。
早坂奈央看到那人突然出现后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立刻也将手摁在了刀柄上,上前一步将今川氏元护在身后,低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是我该问你们才是吧?”那人同样非常警惕地做出了戒备的姿态,“靠近我姐姐干什么?”
“令姊?”刚听到对方前半句话时,今川氏元一度心情失落得仿佛溺水一般,以为少女已经名花有主。可是在听到“姐姐”这个词汇后,却又被人从水底一把捞了起来,大口呼吸着香甜的空气。
“我们只是路过行人,碰巧遇见,没有恶意。”今川氏元退开半步,和气地解释道,“这位阁下勿怪。”
“原来如此,看你面相也不似为非作歹之人。”那人仔细端详了眼今川氏元,又看了看早坂奈央,终于放下了心,非常直接地道:“我是中杉虎千代,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品川五郎。”今川氏元报上了自己的化名,同时看向早坂奈央,只是简单介绍,而没有替他报上名字,“这位是在下的侍从。”
早坂奈央会意地猜出了今川氏元的意思,便主动自报姓名道:“早坂小七郎,见过两位大人。”
果不其然,早坂奈央也自我介绍完后,少女也自然而然地开口道:“小女子银杏。”
今川氏元诡计得逞,得闻芳名,嘴角也不自觉地浮上了微笑。然而他的小心思却仿佛被聪明的银杏一眼洞穿,后者坏笑着挖苦了一句,“先生,想得知女子闺名,居心不良啊。”
“姐姐,别这么说…”
“何时轮到你来教训姐姐了?”银杏眉头一皱,便瞪了中杉虎千代一眼,不过那温柔如水的眉眼却无论如何也威严不起来。不过中杉虎千代似乎很听银杏的话,老实地闭嘴,换上了另一个话题:“听口音,品川先生是东国人?”
“对,关东人,小时家住京都,回家探望一下。”今川氏元面不改色地答道——这也不是撒谎,“最近三河、远江、骏河都是战乱,不敢走官道,就绕山路了。”
“哈哈,爽快人!我们也是去京都的。”中杉虎千代闻言一喜,“我们是越后人,不过一直住在信浓,此次是去京都,去吊唁父亲的。本来也是想取道北陆道官道,结果遇到一向一揆,被迫反向绕路了。”
“啊…抱歉。”今川氏元刚想宽慰几句,一旁的银杏却开口道:“喂,虎千代,就算我们老爹是个该死的混蛋,你也没必要咒他已经死了吧。上京都去拜师就拜师嘛,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哈哈,姐姐说的是,大丈夫何须掩饰自己才疏学浅?爽快点不好吗?”中杉虎千代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随后看向今川氏元,“既然同往京都,品川先生不妨同行?最近不太平,路上多盗匪,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求之不得。”今川氏元毫不犹豫地便应承下来,一旁的银杏则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今日方知周幽王之乐。
今川氏元在心底暗暗感慨道。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