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从中劝阻,方叔一怒之下将李婶和九儿赶出了卧房,并闩上了房门,又让方义跪在地上,继续用牛鞭子下死手抽打。
方叔这十几年来寻找姐姐慧子却一直未果的这块心病早已折磨得他渐渐失去理智。在曾经灾难的年代,他惨痛地失去了四个哥哥,家破人亡后只剩下一个如今可能还健在江南的姐姐,却始终无法得知她的消息。这根“魔杖”搅扰得他反复无常,除了在戏台上卖哭卖笑之外,要么沉默寡言,要么丧心病狂,尤其是当他面对这个儿女成群、一贫如洗的家庭时……
方义偷偷练了六年的少年功夫,像这样的鞭打,对他来说,好比是光打雷不下雨,只听得鞭子啪啪作响,其实并没有伤着他的肉体,尽管白色的上衣已经被打烂了好几处。
但方义心里难过极了,为那头老黄牛!虽然它已经生病,但只要好好调养,也不至于会暴死在草坡下。他后悔自己一时情急之下接受了母亲的那条将功补过的建议,早知道会无辜伤了老黄牛的性命,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直接被父亲鞭打。
方义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满脸倔强,剑眉倒竖。他恨校长,学校遭到盗窃,不去想办法找到窃贼以除后患,却收受贿赂,听信谗言将他开除,助纣为虐。他恨刘胖子,娇生惯养,荒废学业,胡作非为,跟街头小混混称兄道弟。他恨刘胖子父母,教子无方,以权谋私,贿赂校长,巧言善辩。他恨小六子,胆大包天,不务正业,辜负奶奶的一片苦心,愧对父母的亡灵。他恨父亲,外强中干,脾气暴躁,专制独裁……
李婶和九儿被方叔推出了卧房后,九儿吓得哇哇大哭,李婶搂着九儿也放声痛哭。
正在这个时候,方梅和方兰却一起欢蹦乱跳地跑来向李婶报告:“江南来信了!江南来信了!”
李婶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是谁的信?再说一遍!”
方兰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报告详情:“我正在山头砍柴,刚好一位骑自行车的邮递员从山路上经过,看到了我以后,就向我打听百家村的方家具体在哪个位置,说是有方家的一封信,是来自非常遥远的江南。我告诉他,我就是方家的其中一个孩子。我还告诉了他父亲的名字,跟信封上写的一样,然后他就把信交给了我,还一再嘱咐我最好立刻把信送回家去给大人看,可能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就马上跑回来送信了。”
李婶听到这儿,悲喜交加,将信捧在手心里,仰头对着外面的天泪流满面地说:“老天有眼!终于有消息了!”连忙转身,拼死命捶打房门,歇斯底里地叫喊:“老方,江南来信了,快开门!江南来信了!”
方叔抽打了方义好半天,累得气喘吁吁,脚踝处隐隐地发麻胀痛,正在力不从心时,听见房门被打得砰砰直响,还隐约听见“江南”两个字,立马停下手中的鞭子,跑过去开门。房门被打开时,李婶差点儿没站稳一头栽进来。
方叔故作镇定地问:“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
李婶颤抖着将手中一封厚厚的黄色封面的信递到了丈夫面前,“快看,信!是从江南寄过来的信!是兰子从邮递员那儿带回来的。”
方叔没有立即接过信,倒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手中的牛鞭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他不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章家失火后,家破人亡,章胜悲伤欲绝地独自回了江南。好几个月过去了,音信全无。原以为托付章胜在江南寻找慧子的事情会从此落空,没想到他居然回信了……
好半天,方叔才缓过神来,一把抢过书信,却很快又递给李婶,着急上火地说:“快念!快念给我听!信上都说什么了?”
李婶吓了一大跳,“你高兴糊涂啦?我又不认识字,怎么念给你听?”
“大哥认识字啊,快叫大哥念!”站在房门外的九儿突然童声童气地开口提意见。
方叔一下子就愣住了。是啊,现在在家的五个人,四个都是“睁眼瞎”,只有方义读了书认识字,会念信。
这时,大家才忽然想起了一直跪在地上遭受鞭笞的方义,除了方叔,其他四人慌忙蜂拥而上,都跑过来扶起方义。
李婶眼泪哗啦啦地流淌,心疼地问:“痛吗?”方义赶紧摇摇头说:“一点都不痛!”
李婶顿时神色慌张起来,以为方义是被打傻了,都不知道疼痛的感觉,赶紧掀起方义的破碎上衣,看他背上的伤痕到底有多深。可是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一条发红的鞭痕,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转身就对方叔埋怨:“你看把孩子打的!没打破皮肉,那就肯定是骨头被打碎了哩!这可怎么办才好?”
方叔心里一惊。嗯?还有这样的事?赶紧凑过来瞪大眼睛仔细地看,的确没有发现一条鞭痕。“奇了?怪了?我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怎么会一点伤痕都没有呢?”方叔小声地自言自语,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想越糊涂。
方梅和方兰在一旁看了,心里暗自偷着乐,猜想大概是父亲这些日子受了腿伤,没了力气,所以鞭打大哥时就像是在给他挠痒痒,哪里会留下什么伤痕!这下可好了,不用担心了,大哥并没有受苦。
九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只小胳膊横在腰间,另一只小手撑在上面托举着下巴,像模像样地思考着,突然大眼睛一眨,大声说:“难道大哥是天上的神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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