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韶微微瞠目,似有不解,徐濂已经起身,她只好随之起身。男人做出“请”的手势,把她送至门外,以护卫的姿态。两位侍女迎上来,钟韶向他颔首道别,徐濂一拱手,再次做出“请”的手势,目送她离去。
钟韶上车,刚离开茶楼,便见那位刚刚还不疾不徐从容优雅的县令带着一班衙役如风般离去……
看来这位县令其实忙得紧。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令停车,对随来的几个虞国公府的男仆道:“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吧。对祖母说,我无事,让她安心。”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国公让我们跟着娘子,说有事也好有个支应。”
女子容色淡淡,声音也淡淡:“会有什么事?若鲁郡侯府想对我不利,你们几个做不了什么,若没事,你们跟着也无用。”
那人犹疑:“这……”
钟韶道:“父亲派你们来大约并非来监视我的。”
那人一激灵:“娘子言重,断无此事,既然娘子不用咱们伺候,咱们就回去了,娘子保重。”
钟韶点头。
男人行礼,利索地招呼人离去。
现在,她身边只剩下两个侍女,四个男仆,其中一个还是车夫。
她派一人先去调香里的别宅安置,其余几人随后缓行。
也不知“调香里”这名字因何而起,听起来倒是风雅别致、芳香四溢,实际上,这里是普通百姓或低阶官吏的聚居之地。不像虞国公府或鲁郡侯府所住的里区,聚满达官贵人、世家豪门。
一路行来人语喧闹,人头攒动,两旁炊烟蓬蓬,道路略窄,房屋也不是那么整肃,却烟火气浓厚。
到别院前停车,早已有人候在那里,是看守这座宅邸的老夫妇。想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里,老妇人一路絮絮叨叨:“没想到娘子会来,事先也没听到风声,幸好前两日难得好天气,老婆子把被褥翻出来晒了晒,要不这会儿可不就抓瞎了么?这两天天又阴了。”
因男仆通知,她赶忙把后院正房收拾了一遍,静书过去看时,床铺茶具尚算洁净。她先为钟韶斟了茶,服侍她坐下歇息,然后出门对老夫妇道:“辛苦两位,这地方清净,娘子想在这里静养几日,人没多带,娘子身份尊贵,不想被搅扰,大爷大娘平日出门,最好莫与人谈及这事。”
老大爷忙道:“姑娘放心,咱们是国公府出来的,懂得规矩。”
静书满意地点头,含笑道:“平日里是大娘掌厨吗?”
老妇人称是。
静书道:“以后就辛苦大娘了,厨下的事还由您老人家负责。我和知画平日无事也会相助大娘。”
老妇忙道:“两位姑娘都是近身伺候娘子的人儿,金尊玉贵的,哪能做得了这些粗活?”
静书微笑道:“咱们院中就这几个人,正该同心协力服侍好娘子,除了娘子,谁敢称金贵?当然,如果大娘有其他帮手也是好的。”
她说话和气熨帖,让人心生好感,老妇人却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诺诺。
静书把琐事安排妥当,回房和钟韶说了,又招呼知画,把房间重新收拾一遍。
知画道:“娘子,我们要这里长住吗?”
钟韶:“视情况而定,怎么,嫌这儿地方小?以后侯府公府这样地方,怕是不会再住了。”
知画脸色微红:“那倒不是,我是觉得,静书姐姐的架势,好像要在这里扎根似的。”
钟韶微笑:“这是静书的好处,无论长住短住,这是咱们的宅子,自然要收拾成宜居的模样。”
知画唯唯。
歇一时,饮过茶,钟韶到院中转了转。院子不大,庭前植有几株海棠,这个季节,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不远处,一道蜿蜒的木亭,顶上爬满干枯的藤蔓,下面是供休息的横木凳。钟韶想象,春暖花开的时节,一串串紫藤花从亭顶垂下,如幕如瀑,如紫色晚霞。或者,海棠落花时节,随风飘入亭中,如雨缤纷,残香袅袅。别有意趣。
她在亭中静坐遐思,天光渐渐朦胧,她的身影缓缓隐入暮色。
静书出来寻她,语带薄责:“娘子身子刚好,现在寒气上来,娘子不回房,再着了凉怎么办呢?”
她并不言语,随侍女入屋。
房内她常用的器物已经摆放妥当,床单帐幔,香炉妆奁……夕阳的余晖透进窗棂,屋内残余淡淡的暖,淡淡的亮。
老妇人刘氏前来回禀,说饭食已经备好。知画随她去取。
不多时,晚饭上来,饭菜并不精致,但钟韶吃得不比往日少。
狭小的宅院,粗淡的饭食,简陋的卧室,陌生的环境,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安心。
就连第一日睡在这个地方,素来认床的她,也睡得格外沉。
次日,两位侍女依旧忙忙叨叨整理新居,还商量着为她收拾一间书房。她看了几页书,写了几张字,便开始酝酿一首新诗。左右不满意,直到近傍晚时分,才将将完成。把诗收进自己的诗匣,欲过段时间再看,是否有改进之处。
就在这时,静书进来道:“娘子,徐县令来了。”
钟韶惊讶,忙更衣出门,知画已将人带入堂中,奉上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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