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微微桃花色。
陈玮姝把元禹带到了父亲专门辟给她的书房里,伸手从堆满了各式游记的书架上抽出一幅画缓缓打开。
却见画中男子着一身绯红色云锦暗纹长袍,一把不曾题字的折扇半遮脸,只留一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的凤眸在外,斜倚在梅花树下。身后的梅花树落下一片片梅花,偶然有几片调皮地落在他的肩上,徒染了几分缠绵缱绻的醉意。
在男子身后,画轴的边缘处,有一个眉眼模糊的女子正静静地看着他。
画上有诗,诗曰:“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陈玮姝笑着说:“禹哥哥是天潢贵胄,什么也不缺,所以姝儿只好为禹哥哥画上一幅画作为加冠礼,姝儿画技浅陋,禹哥哥可不能嫌弃哦!”
“自然不会,”元禹轻笑,细细地端详着这幅冬日赏梅图,只觉得一笔一划间已是生动传神,堪比画师岚峰,“这是姝儿的心意,比任何奇珍异宝都要珍贵,禹哥哥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说完,便伸手把画细细卷起,抽出一旁的画套想要把画放起。
“砰”却是抽出画套的同时,一本压在画套上的书也被抽了出来,摔到地上。
陈玮姝一惊,快步上前捡起书,不想在她的手碰到书之前,元禹先一步把书捡起。
元禹本是想捡起书来还给陈玮姝的,见她这般反应,不由得心生好奇,低头瞥了那书一眼。
“纵横家书,”元禹喃喃道,随即一脸震惊地看向陈玮姝,“姝儿,你……”
陈玮姝撇过头,不再看元禹,心里却是懊恼非常,她怎么这般大意把书放这儿呢!这下可好了,被发现了吧!
元禹见此,心里的疑问变成了肯定,“你学习纵横之术,老师知道吗?”
陈玮姝贝齿紧咬下唇,轻轻摇头。
她怎么敢让父亲知道!父亲是儒、墨、道三家的集大成者,与纵横家的思想分明是互不兼容的,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去学习纵横之术。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些事有些人,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她也不想隐瞒所有人,可是你瞧,就连向来待她最宽厚疼爱的禹哥哥也是这般反应,她又能如何?
难道她没有试过学习儒、墨、道等家的思想吗,只是终归是不相为容罢了。
况且——“尽管你们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除却纵横家和阴阳家外,其他学派是打心底里就看不起女人的。”陈玮姝咬唇看向元禹,眼角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盛着点点破碎浮光。
这……
元禹还真没想过这一点,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女子都应该是温柔贤淑,安安静静地在家相夫教子的,哪里需要像男子一样学习百家之道以发扬自己的学派!
师母不就是一个例子了吗!她哥哥虽为纵横家之首,但她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其影响,依旧是温温柔柔、不与人争。
可是、可是,那只是他以为罢了。姝儿自幼聪慧,不仅能通读上古经书,而且能诗能赋,大约也是不甘愿寂寂无闻的。
元禹的心思百回千转,看向陈玮姝的眼光一变再变,最终还是化成一片平静。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倘若这是你的选择,我便支持你罢了。老师那边我不会说的。”
陈玮姝心下一喜,丹凤眼笑得眯成了一道月牙:“谢谢禹哥哥。”
看着陈玮姝笑意盈盈的脸,元禹心中的纠结微微解开,也罢,先帝能兼容百家,如何他就不能接受姝儿习纵横之术呢?
不再纠结这些东西,元禹岔开话题,神秘地问道:“你可知我的字是什么?”
禹哥哥的字?陈玮姝沉吟,最后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字向明,”元禹笑道。
“向明,”陈玮姝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忽然笑道:“看来皇上对你的期望很大呢!”
“皇兄说这是父皇起的,只是可惜他等不到这一日!”元禹脸上的笑意微顿,惆怅道:“倘若父皇还在,想必会很高兴的。”
见此,陈玮姝暗恼自己挑起元禹的伤心事,不忍看到他伤情的样子,便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是呢,向明哥哥,都会很高兴的。”
说完,又道:“等父亲醒来,肯定也会为你高兴的。”
元禹低头,便撞进了她盈盈秋水般的眸子,眼中满满都是怜惜和温柔,不由得心中一暖,轻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