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着馅饼,也没吃着抹布,只吃了几嘴又腥又臭的黑泥,尹陌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瞬间直冲九霄。她撑起身体狠狠抹了把脸,可手上的泥又糊了满眼,再抹再糊,几次三番,泥没下去,脾气倒被自己糊下去了。
她索性盘腿坐稳在泥里,一边吐着嘴里的泥沙,一边不紧不慢擦眼睛。
萧焕浪费着真元防污物,却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才重新观察尹陌。
“竟然是个人?可如果是楠樾的人,怎么离队伍这么远一个人在这里?难道要叛逃?”嘟囔到这里,萧焕又不免惊喜,“得来不费工夫啊,就抓这一只吊打拷问便是!”
“好。”
萧焕等了半晌,见苍钥只说了一声好便不动了,只好无奈地朝前走了两步,盯着尹陌张了张嘴,心里嫌弃得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可他的动作成功吸引了尹陌的注意。
尹陌勉强抬起头,离得这么近,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人身上附着一层淡淡银光,加上那身突兀的白,整个人都活像个反光体,让人看得眼眶子直疼也没看清脸。
于是她挪开了视线去瞧另一个几乎隐在了夜色中的黑袍人,瞧了一会儿,她望着天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心道:黑白无常挺好,一个白得晃眼看不清脸,另一个黑得快隐身了,脸上还很多余地带个面罩。不愧是活鬼,整个俩见不得人。
尹陌身上湿得透心凉,此时她又饿又累,还受了惊、吃了泥、挨了打,即便是她野牛般的体魄,此时此地,也只有头一栽,任自己彻底昏死过去了事。
萧上仙震惊地僵在一旁,他难以想象,一个凡人,在见到他这样一个卓然出尘的仙者,不痛哭流涕连连跪拜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思躺在他眼前睡觉?还不知廉耻地睡在泥坑里!
这不上道的凡人,真是岂有此理!
他扭头看着苍钥,那意思很是明显:这么脏,除非你敢逼本君去羽化,否则别指望本君把这只脏兮兮的泥蛤蟆拖出来抗走。
“你不如去那边重新抓个干净的。”苍钥好心提醒道。
“那这个呢?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啦。”萧焕认真脸。
“记忆清了。”
萧焕:“你让本君大费周章对一个凡人的记忆动手脚?”
苍钥盯着这矫情又缺心眼的上仙之体,再一次想不通他当年一路修行是靠谁的智慧来顿悟那一道道屏障的。
如此,为了把话说得更清楚些,苍钥不得不长篇大论道:“你可以把这个拖出来带走,也可以清了他的记忆,再带走其他你看着顺眼的,亦或者这个留下不管,直接去那边你随便挑一个。”
萧焕心中明明还有一个选择:让苍钥自己把眼前这个拖出来抗走。但他思前想后没敢说。
谨慎如萧焕,他俯身又认真看了看这只泥巴精。抬手弹出了一缕幽光,那丝时隐时现的光在他指间缠绕片刻,便转朝尹陌额头的方向而去。
需要被忘却的时间很短,所以施咒时间也不会长。
萧焕在大功将成之际站起身正要招呼苍钥一同离去,尹陌颈间却在此时突然暴起一轮金紫光芒。好在苍钥反应极快,抬手一道同色屏障瞬时在萧焕身前张起,将那道数倍反噬的力量阻绝击散。
渐渐远去的那队黑衣人仍然与仙绝缘,身后光芒乍隐乍现竟然也没有惊动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皱眉瞪眼,朝着指定的方向奔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僵如磐石的黑白二仙组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先缓过来的萧焕暗自空咽了三次口水才顺过一口能说话的气。
他先看了看苍钥那双仅露在外冷得几乎结霜的眼,心中反复措辞,最后也只有无奈直白道:“把他弄醒问清楚,不管是他偷的抢的,你想拿他怎么出气都行。玉符收回来你留着当念想,听我一句,权当这事就此揭过,毕竟已经五年了,以后,就把那孩子的事放下了吧。”
苍钥像是没听见萧焕在说什么,他沉默中缓步走到尹陌跟前,不顾靴底没进泥里,蹲下身,伸手探向尹陌的领口。
想不到,一只用来消遣萧焕的泥巴精,反而猝不及防地消遣了他自己一把。许久没有机会浮上心头的苦涩此时趁虚而来,苍钥闭了闭眼,将它强行压下。
剔透莹白的暖玉在银色丝绳的牵扯之下自尹陌领口滑出,触在苍钥指间,亦如当年,手感细腻圆润。
神物不着污秽,被旧主碰触顿时在表面缭绕了一层温柔的光雾,恍若久别重逢后简单的仪式,辗转片刻随即消散。
苍钥顺着那根金色丝绳寻到结扣,心底又是一阵刀绞之痛。
玉符有它自己的禁制,除历代旧主之外,他人若想得之,须得主人亲自解下交出,否则,谁也碰它不得。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可以任凭被取下,那就是戴它在身的主人已死,他人就可以随意将它摘下归为己有。
想到这里,苍钥又一次匆忙斩断自己差点不受控的思绪,手指急切地一扯,一下,两下,丝绳结扣不开。
不开?
难道是玉符不愿?
苍钥愣怔了片刻,回头对上满眼难以置信的萧焕。
“你,你再试试?”萧焕心中莫名浮躁却不敢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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