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璟辙自然知道暗镖,但至少十天之前,他对这个词还一无所知。
玉符带着苏澈一路走来的残影,作为玉符的旧主之一,宣璟辙还能朦胧看见当年她离开雍庆城时,自己亲手将玉符系在她脖颈的一幕。
楠樾皇宫冲天的赤炎,倏然倒塌在她身侧的宫墙,背着她逃命的死士的肩甲,还有……出现在树林里,为她杀尽四周追来的叛军,又转回头封印了她前尘的玹紫大长老——隆洌。
苏澈一身三脚猫的功夫来自于在深山密林处生活的那两年,虽然许多旧事都断断续续看不真切,但宣璟辙猜想,她应该是被隆君有意丢弃,任她自生自灭的。幸而被人所救,又被传授了一身保命的本事。
她下山独自闯荡之初便是个小心谨慎的孩子,几乎独来独往。能看见她偶尔躲在暗处跟随走镖的队伍,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之外,满手血腥必不可免,其中的艰辛与颓靡他不敢去想。甚至还有极为凶险的时候,受伤时也似乎被队伍舍弃过。
这便是苏澈所说的暗镖,走凶镖时才会有的隐在暗处的镖师。
他后悔自己不够克制,偏要去看自己看不得的东西。直到苏澈此时亲口提起,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为遗忘所做的努力终于前功尽弃了。
苏澈等他点头或摇头,但见他只是盯着手里的茶壶失神,只得自顾自继续道:“暗镖和普通镖师不同,暗镖可以赚很多钱,我原来也是这样听说才想办法混进镖局里去的。”
宣璟辙淡淡道:“别的什么不可以做?你才多大?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苏澈:“哎,我也不是想和殿下吹嘘我会挣钱,我是想说我做贼的事。”
宣璟辙:“……”
苏澈道:“实话说以前我不懂什么贼不贼的,我师父也没教过。刚下山的时候肚子饿,吃什么都要钱。正好有户人家,破门上只挂了把破锁,很好进,我进去翻人家能吃的东西,正翻到米缸,却没想到米缸没有米,倒是有一包碎银子,我便拿了。那天我吃了一顿好的,还给自己买了件新衣裳穿,钱剩的不多了,就又回到那人家,想再翻翻还有没有,却看见那家一对母女,大概是刚回来发现钱没了,坐在门前哭得几乎晕了过去。”
苏澈已十分窘迫,脸上却强装镇定,“我第一次走镖就是为了还这笔钱。”她顿了一顿之后,直接跳到这一句,中间过程显然不想再说。“那次,殿下说我做贼,我根本是心虚才会冲着殿下大喊大叫,是我错……对不住殿下。”
宣璟辙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动作突然,将苏澈的话就此截断。而后他竟背过身朝内间走去,“我累了,要睡会儿。”
听到内室的门“啪”的一声紧闭,苏澈才恍惚间应了一声“哦”。她来到院子里站了一刻,心里不明所以,便有些委屈。
这道歉她的确没讲究技巧,却是挖心掏肺的真诚了,并没有任何敷衍讨好的意思。可宣璟辙不肯接受,他甚至本来还好好的便突然生了气。这时苏澈才意识到,对着堂堂飒熙国的皇子,坦诚自己做过贼、走过一身血污的暗镖,显露一身肮脏粗鄙,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她从未想过要仗着那些听来的过去死黏着二皇子做朋友,但当她一路上几次冲动,想回去亲口把过去种种问个究竟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竟是在乎的。从前自以为是的大度从容只是因为她从未真心待人,自然不会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是圆是扁。但现在,她怕宣璟辙是嫌弃她了。
回了荷塘小院,两只废手让她无所事事,她便坐在荷塘旁,盯着那些即将枯死的荷叶,算计这世间到底存不存在起死回生。
等宣璟辙提着食盒走进去的时候,苏澈还头顶着他那件袍子,坐在石头上扮演一个惟妙惟肖的智障。正午的太阳还算暖,但显然她坐得太久,有点自找不痛快。
本想埋怨几句却说不出口,宣璟辙绕过她时便低低说了一句:“看鱼就这么有意思?”
苏澈往水塘里仔细一瞧:嘿,还真有鱼!三花大锦鲤!
宣璟辙进屋把食盒放在桌上,招呼苏澈进来吃饭,转而又去内室拿了一把发梳,刚脱去苏澈身上拽地的袍子,二人就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殿下难不成要给我梳头?”苏澈将一对熊掌护在头上,诚惶诚恐,“让我顶着这么金贵的发髻,岂不是到死都不能拆了?”
宣璟辙:“行,那你就顶一辈子。”
话音未落他已经扒拉开苏澈一对熊爪子动起手来。
苏澈从前大半时间是要赖着宣璟辙给她梳头的,说自己头发金贵,除了宣璟辙,谁也碰不得。若不答应,她便散发,还以衣冠不整为由哪里都不去,十分不讲理。但那时她即便漂亮秀气也是男女莫辨的年纪,散发便散了,实在拖不过,宣璟辙也会给她随意梳一个或两个发髻打发她。但现在,她已十七岁,发一散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子容貌,特别晃眼。
发一束好,宣璟辙还周到的给她戴了个小小的玉冠,满意地看了又看,赞叹自己一双巧手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没废,却想不起某人正在禁足,门都出不了,还束什么发,戴什么冠?
不过苏澈可想不起这么多,她刚才还被这人扔进冰窖里,转眼就又跑来,为她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