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徐梨来龙城,金雪城都在白云梨汤等,见面也不过同最普通的朋友一样,不咸不淡说些闲事,要紧的话一句不说,一字不讲。
有一回,金雪城照惯例去糖水铺,要了梨汤和点心,他和徐梨口味不一样,点了六种点心,只端上来三样。
老板娘过来道歉,说她年纪渐长,有些干不动了,想关店回家享福去。
可街坊邻居习惯了来这儿喝糖水买点心,舍不得她,她只能咬着牙再干两年,不过点心做不了从前那么多了。
金雪城看着桌上的点心,不安的惆怅充满了他的心。有时候他觉得,这家糖水铺就是他和徐梨之间最隐秘的联系。
如果白云梨汤关店,他纵然可以再找一家糖水铺,感觉却全都变了,那点微弱的联系将被斩断。
金雪城忽然灰心,他不知道这几个月一次的短暂会面有什么意义。
晚上,徐梨下了戏,卸下扮相,携着一身寒气进入糖水铺。金雪城心里装着事,问他要不要喝酒?
白云梨汤也卖桂花米酒,度数不算太低,甜甜香香的,金雪城只当喝糖水一样往下灌,徐梨第二天还要接着唱戏,他没让徐梨喝,只把自己的酒杯递过去,给一口尝尝味道。
徐梨顺着他嘴唇挨过的地方,尝了一小口。
金雪城那时已经有些醉得飘飘然,并没看见,眼睛很亮,脑子转得缓慢,劝他:“喝一口就算了,喝酒割喉咙,小心明天唱不得戏。”
徐梨听话放下杯子,金雪城又要给自己倒酒,被徐梨拦住了。
“我送你回去。”
金雪城对他笑了笑,点头说好,只是眼神有些悲哀。
两人在晚上的寒风里走了半个钟头,金雪城忽然站住了,他说,徐梨,我手冷。
徐梨握住他的手,给他捂着暖暖。他的体温很高,金雪城的手暖起来了,心里却只觉得更冷。
他在心里想,等到哪天白云糖水铺关店,他就顺势和徐梨断了,两人权当不认识。
其实要说断,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徐梨什么都没说过,他们俩只能算普通朋友,用不了断这么严重的字。
这一天来得比金雪城想象的还快,白云梨汤的老板娘在店里不小心摔断了手,他儿子女儿舍不得让她继续干活,把店盘出去了。
当徐梨再一次到龙城演出的时候,金雪城走到白云梨汤,糖水铺不见踪影,招牌换成了江南岸三个字,金雪城怔怔往里走,这是一家江南口味的饭店。
他到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那时候不比现在,备菜不多,店里还剩一碗红烧肉,金雪城便要了那碗红烧肉。
肥肉腻,瘦肉柴,店家不舍得多放糖,颜色靠老抽和红曲,死咸。
他吃了两口,觉得快吐了。到了晚上九点,徐梨还没来,那家店到点打烊,金雪城只能和饭店借了一个饭盒,拎着吃不完的红烧肉走人。
金雪城下过决心,糖水铺没了,就不再和徐梨见面。但事到临头,又不想轻易结束,他便提着红烧肉去戏园。
戏班的人认得他,让他进了后台。徐梨正在卸妆,脸上的油彩揉得一片红红黑黑,睁不开眼。
金雪城对着想提醒他的人“嘘”的一声,默默站在旁边看着。
徐梨把脸擦干净,这才看到金雪城站在他面前,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金雪城坐下道:“以前总听你唱,要不然今天也听听我唱吧。”
他听得最多的是《牡丹亭》和《桃花扇》,杜丽娘和李香君的唱段他学过不少,但也没学全。从前还在徐梨的戏园里时,徐梨一个音一个音教的。
徐梨教他唱戏总是特别耐心,不像教别人时那么凶。其实徐梨平时脾气很好,但学戏苦,大家都习惯了,师父就是天,要打就打要骂就骂,不能还口。
金雪城觉得,徐梨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教他唱戏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轻松的笑。
正如现在,徐梨一看见他,整个人都被点亮了,这不是金雪城的幻觉,正因为如此,金雪城才更伤心。
徐梨使眼色,让闲杂人等都走了个干净,后台就剩下他们二人。他好安安静静听金雪城唱戏。
金雪城唱从“偶然间”,唱到“唱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唱了一半,他就停下不唱了。
“我是不是比以前唱得好了?”
徐梨皱着眉,长进是长进了,但这唱腔全是和别人学来的,他师承杜梦白先生,学的白派,金雪城今天音色幽咽低回,字字如诉,这明明是陈派。
徐梨心里酸透了:“你和谁学的陈派?”
金雪城看到他脸色难看,素来冰冷的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笑:“张青兰,她在龙城拍《牡丹亭》的戏曲电影,抽空教我的。”
徐梨想到张青兰长得漂亮,是个女人,二十出头,还能常常和金雪城见面,心里越发不高兴,故意道:“今天唱戏唱得累了,晚上恐怕不能陪你喝梨汤。”
金雪城怔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把红烧肉搁他桌上:“行,那我回去了。这给你吧,太咸了,我吃不下。”
戏班里人多,唱戏辛苦,大家总觉得饭不够吃,这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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