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老太傅要是进来了,见此情景怕不得气到升天,明琅想着,竟忍不住笑了笑,随后他还剑入鞘,开始动手清理起碎裂的石盖来。
虽无鲛人血脉加持,但他习武的劲力还在,碎开的石盖虽然沉重但已难不倒他,不多时重骁的灵柩就露了出来。
“朝露”既薄且韧,削断棺钉自然不在话下。
而棺盖一开,天子宛如生前一般的面容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他怔怔地看着,不觉恍惚起来,想外头的这些人真是疯了,怎么让重骁睡在这里?
他想了想,一抬腿跨进了棺中,顺手合上了棺盖。
天子的灵柩是用金丝楠木所制,盖上便严丝合缝,是以棺中一片黑漆漆的,明琅从怀中取了灼月珠出来,瞬间照亮方寸之地。
珠光如溶溶月色,倒像是在凤仪殿的帐中。
他也像是昔日在凤仪殿里时一样,蜷在重骁的身边,脸颊也贴在了天子的胸口。
“少离……”明琅轻声呢喃着,忽然扁了扁嘴,“以往你说的对,王修那个老不死的……他竟想叫我扮成你,扮上一辈子。”
“可那怎么成,我早就想好了,是一定要在这里陪你的。”他委委屈屈地说着,往君王怀中又缩了缩,“微臣,千秋万代为陛下守陵。”
少离的明琅,重骁的紫崖君,他们永不分离。
之后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大抵是自回京以来遭遇的种种,从老太傅怎么说服他继续假扮君王,到差点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奏章里,还有近日关于立储的争执。
事情太多了,人言天子日理万机,还真不是乱说。
只是说着说着,明琅只觉得眼皮沉重起来,想来是棺中气闷,但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了,是重骁身上好暖,暖得他直想打瞌睡。
伸手抱紧了心上人,他正昏昏欲眠,却不想外头骤然传来一记惊天动地的声音!
轰——!
老太傅这是把墓门石炸了?明琅迷迷糊糊地想,觉得这是老爷子干得出来的事,随后他又听见外头隐隐的有人喊什么明琅哥哥,声音娇娇的似乎是厌厌。
居然连这小妮子也喊来了,看来老太傅真是不把他拽出去不罢休……
罢了,他本也没指望能在此长留,毕竟外面还有大燕的江山和翘首期盼的万千百姓,那都是重骁极看重的,不可轻忽。
但是在那之前……就让他在重骁怀里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明琅哥哥!”
厌厌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他闭着眼,皱了皱眉。
“明琅哥哥?!”
吵死了,这么大声……
“明琅——”
“阿琅?”
吵……
被外界的呼声吵得恼火,明琅正要发怒,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惊得猛然睁开眼,抬起头来——
却是刚刚好,对上了重骁迷惑却又惊喜万千的视线。
灼月流光,正映得那人目光温柔,一如多年前西南的清溪流水边,他说永不相负时的模样。
下一刻,棺盖被人打开了。
光,透了进来。
熙宁四年,仲夏。
京郊的怀陵让人炸了。
那一炸惊天动地的,闹得方圆十数里内的百姓都人心惶惶的,但军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得森严,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及至这日晚间,京兆尹府才发出了安民告示,说是兵部军械所在里头试验什么新型的火器,不料威力巨大惊吓了百姓,特此告知,勿以语不详不实之言等等。
总算是个过得去的说法,所以百姓们也就算了。
但瞒得过京城的百姓,却瞒不过朝堂上的百官,当晚各种流言便在各处府邸中流传开来,加上近日发生在天子身上的种种怪异现象,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百官们无论各怀着怎样的心思,都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然而第二天几乎人人都顶着眼下的青黑去上朝的时候,众人却惊奇地发现昨天还病恹恹木讷讷的天子,今日忽然生龙活虎了起来,面色红润笑意盈盈,反倒是一旁的老太傅王修,自上朝便一直铁青着脸,活像是要找谁不痛快的样子。
如此情势,加上昨天的事由未明,这日的朝会自是人人慎言,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于是朝会早早的就结束了,在结束之前礼部侍郎不知抽了什么风,出列上奏,又提起了立储君一事。
“这个么……”却见重骁一改之前对此十分肃然的态度,摸着下巴笑道:“之前听众卿所言,朕以为甚是有理……朕年纪尚轻,过十年再议不迟!”
这便是定论了。
虽然官员们不明白天子的态度为何前后差异如此之大,但不用立刻被逼着开始一场夺储之争自然是好的,毕竟谁能保证自己选的人就一定对?
天家的事,天子自己能做主就最好了。
天子强健,才是大燕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