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后,重骁便偷眼看向明琅,暗自忐忑。
他生怕青年找个什么理由来拒绝他。
他不想被明琅拒绝。
所幸沉默了片刻后,明琅只轻声道:“庶人知晓了。”
旋即又向外喊了一声:“张总管可在么?”
“老奴在。”张老倌在外应道,明琅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垂目道:“冷宫寒陋,不堪侍奉。陛下若要在这里留宿,还是让张总管送些应用的东西来才好。”
“对、对!”他连声称是,赶紧把张老倌喊进来吩咐了几句,老内侍自遣人去取一应物什,他就只管握紧了明琅的手,装模作样地叹道:“此刻头不痛了,倒觉得饿起来,明氏,陪朕用膳。”
说着他将人带到桌边,但见张老倌已将食盒里的菜肴拿了出来,且还齐齐放着两副碗筷,却听青年轻声道:“庶人已经用过晚膳,且微贱之身,岂敢与陛下同席,这食具还是撤了吧。”
阿琅……
重骁心中一痛,脸上却做出不悦的表情,“都说了,如今朕的头痛之症唯有你可解,你不与朕同席,难道要像他们一样在一旁站着?”
他说得极为理直气壮,明琅听了也没办法,只得轻轻地“诺”了一声。
坐在了他的左手边。
这个位置自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天子也是用右手举筷。
但这样一来,明琅眼前的碗筷便形同虚设,他的右手还被重骁紧紧握着,片刻不能分开。
看他脸上略显尴尬困惑的表情,重骁只觉又是爱怜又是酸楚,往桌上一看,最后夹定了一个海棠酥放在他碗中,“这个玩意儿做得花巧,你拿着吃便是。”
明琅看了他一眼,倒是依言用手取了送到嘴边,小口咬了下去。
青年吃东西细致,也遵照着“食不言”的好习惯,只是没什么表情,对这海棠酥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重骁却知道他是喜欢的,初相识的记忆里有着极为鲜明的一幕——样子比现在稚气得多的少年头一回吃海棠酥,一眨眼下去半盘,他看不下去把盘子抢走了,少年还埋进他怀里求着再吃一个就好……
耳鬓厮磨,最是两相情好时。
可回过神来,眼前的阿琅却是这般克制冷淡。真不知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再见到那个会毫无顾忌地向自己撒娇的人。
忍下心头的伤感,他又夹了几个海棠酥过去,自己匆匆吃了些菜肴点心,看明琅果真吃不下了,才说饱了。
内侍们便将碗碟都撤了下去,又奉上青盐茶水给他们净口。这时去取寝具的内侍们也已回来,由张老倌指挥着安放布置。
绫罗帐,琥珀枕,猊金炉……这些精巧富丽的物件儿摆在这简陋的偏殿里,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但重骁无心管这些,一则明琅在傍,二则张老倌熟知他勤政,深体上意地把勤政殿里没看完的奏章都给搬了过来。
天子万方所养,活该干活儿到死。
他认命地在刚才吃饭的桌子上批阅奏章,明琅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似乎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机密文书。
然后朱批写着写着,重骁忽觉左肩上头一沉,侧目一看,却是青年靠在他肩头睡去。
他笑了笑,朱笔一搁,转身便将人横抱起来。
“陛下……”张老倌为他这举动吃了一惊,他则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们退下。
“那陛下安寝,奴婢们告退了。”张老倌向左右招手,一班内侍齐齐退了出去。
老总管会调教人,这群内侍没有一个乱看乱瞟的,但重骁心里清楚,今夜过后这些人都会牢牢记得——
凤仪殿里的人,绝不可轻忽怠慢。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榻上,他目光温柔地端详了明琅的睡颜片刻,便伸手替青年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