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像重骁这样的天家子弟也能有朋友的话,那袁方大约可算是他的一个朋友。
并且是前世闹得不欢而散的朋友。
前世,袁方自幼随同供职太医院的父亲在东宫出入,与他少年相交,是以后来出宫建府,袁方也一并跟着入府做了府医,后来又随他入宫做了御医。他一直信得过袁方的医术。但后来却因为苏艳雪小产的缘故,他大骂袁方是庸医,还把人流放到了边关。
现在想来,苏艳雪既时时刻刻不忘杀他,又怎会诞下他的孩子?小产之事多半是她自己弄的鬼。且当时夏太妃久病不愈,袁方接手主诊后,很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竭力回忆着前世的种种蛛丝马迹,重骁一直盯着上前来见礼的年轻医官不作声。
“陛下……”袁方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一转眼看见了明琅的手指,也不等他说平身,就径自上前抓了明琅的手来看,“哎哟这是怎么了?”
“放肆!”见他一上来就上手,重骁顿时毛了,拉着明琅的手就抽回来,却引得青年轻轻嘶了一声,像是碰到了痛处。
他愣了一下,不敢再动。
“陛下不是让微臣来看他的么?”袁方见状,颇为玩味地看着他们两人,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那这里还有谁伤了?”
看这人一脸欠揍的笑容,重骁都快忘了他能有多放诞不羁。
“阿……明氏的手受了拶刑,你且看看。”他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悦,让袁方上前查看。
这回袁方收敛了一些,仅仅示意明琅抬起手,试着伸展手指,观察片刻后断言:“骨头没事,这点儿皮肉伤……上点药过几日就好了。”
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来,本是递给明琅的,重骁却一把抢了过来。
“金创膏?”他难以置信地读着瓶身上的字帖,“就这?”
这不是最普通的伤药么?
“这就行了啊。”袁方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不然陛下以为要用什么药?”
他自然也是说不出来的,只能心有不甘地将瓶子递回去,瞪大了眼地看着袁方替明琅上药——所幸袁方上药用的是药笔,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忍不住发作一回。
就在这时,身旁张老倌小声提醒道:“陛下,荷风廊那边……”
他这才想起来还有选秀这回事,沉吟片刻,再看明琅的药都上得差不多了,袁方已经拿出药布开始包扎,方才不情不愿地说:“起驾。”
“恭送陛下。”
他话音未落,一旁一直未曾发声的明琅忽然起身跪地,拱手低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连袁方都被吓了一跳。
他自是立刻停下了向外走的脚步,深深地看了过去,青年低着头看不到神情,但这番动作表露的厌弃之意,真是再明显也没有了。
是了,此时正是他登基的次年。
也就是明氏一族被诛灭的第三年,比前世他刻意接近明琅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
而现在……明琅想是也还恨着先皇?
当然还有他。
心乱如麻,重骁忽然意识到在有所行动之前,自己有必要好好整理一下前世的记忆。
至于眼前……
太多太复杂的情绪如鲠在喉,他嘶哑着声音向张老倌吩咐:“明氏伤了手恐有不便,你且挑几个机灵的来这里当差,照应着点儿。”
说完,他也不敢再看明琅的反应,便匆匆地离开了冷宫。
一路心绪翻腾,而当他到了荷风廊的时候,远远的便听见一阵莺啼燕转,正是那班佳丽正在水边逗弄锦鲤。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苏艳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