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方驶来的蒸汽火车缓缓入站,汽笛声“嘟嘟嘟”响个不停,上海火车站是远东第一大站,任何时候都是繁忙的,人来人往的,鱼龙混杂的。
路夫人捏着手帕捂着鼻子站在看台,见文妈妈指挥着佣人把行李一件件从火车上搬了下来,她不耐道:“这阿黎怎么回事,怎么没派人过来接?没收到电报吗?”
身边穿着洋装的妙龄少女挽着她的胳膊,为人辩解:“咱们来的太匆忙,许是表哥没收到电报。”
路夫人掩嘴笑:“又为他说好话啦。”不等少女红着脸反驳,与身边人下命令:“咱们自己租车回去,不等他了。”
虽然是临时回上海,却也带了满满五辆黄包车的行李。路夫人许久不坐黄包车,有些头昏,进了家门还没来得及喝杯茶,就听到楼上的钢琴声,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亲娘不知道去接,倒有兴致弹琴!”
管家领着男佣正在搬行李,余下的女佣诺诺不敢多嘴,轻手轻脚的给路夫人倒茶捏肩捶腿。
“那表哥肯定是没收到电报了,不然不会不去接咱们的。”少女抚掌笑道,提起裙子往楼上跑,狡黠道:“姑妈,我去找表哥,他见我定会吓一跳!”
“你慢点!”路夫人按着太阳穴,头疼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听话!”
少女敏捷的上了三楼,对路宅熟门熟路的样子。她站在书房门口整理了下纱裙,面上的活泼与狡黠俱消失不见,换成一派端庄淑女的模样,只是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人并非表哥,而是一个陌生少年。
他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学生头,头发有些蓬乱,显得更加稚气。身上穿着一身米色的宽松睡衣,赤着脚踩在钢琴踏板上,他的背挺的很直,弹琴的姿态优美,一首圆舞曲被他弹的漫不经心,和着这金色的阳光更像是午后催眠曲。
少女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等他弹完。她心中猜测这少年应是表哥朋友,上海滩上哪一家的贵公子。她还看到黑色的钢琴上卧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蓬松洁白的毛被梳理的整齐又干净,它一动不动的趴在钢琴上,闭着眼酣睡。
少女心想这只猫应当是少年自己带过来的,表哥从不爱这些猫猫狗狗。
怀恩一曲快弹完时才感觉旁边似乎站了个人,他以为是女佣上来送东西,便没有回头看,等弹完一曲,背后竟响起掌声,他回头一看,竟是个穿粉色洋装的少女。
少女端庄的朝他微笑,大方的夸赞:“你弹的真好。”
怀恩羞愧,他才学了不过半年,还常常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他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问她:“您是来找路信黎的吗?”
“是啊。”少女说,她眨着忽闪的大眼,笑道:“他是我表哥,您是........?”
怀恩忙站了起来,带着歉意道:“我是路三少的秘书,他最近去香港出差,约莫还有半个月能回来。”
“啊......?”少女樱口微张,有些惊讶,很快垂下眼,怏怏道:“怪不得他没去火车站,原来是真没接到电报,怎么这么巧就去了香港........”
怀恩站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见路信黎的亲人,不知如何应对,更何况听这位小姐所言,她应是从外地赶来的,不知道找路信黎有没有重要的事。
“你是表哥秘书?”少女问。
怀恩点头,“对。我姓李,李怀恩。”
“那你.......”少女隐晦的指了指他的衣服,“你是在这里住吗?”
“对。”怀恩想到在这里“住”的原因和方式,耳朵悄悄红了半边,却还是用秘书的心态和语气,解释道:“路三少有时会把工作带回来,所以安排我住客房。”
“哦.......”少女口气便冷了下来,“我姑妈也回来了,你换身衣服下去见见她。”
怀恩没察觉少女的情绪变化,等到了路信黎卧室换完衣服,才一下子想到少女的姑妈不就是路信黎的亲妈——路夫人!
怀恩心绪一下子就乱了,也慌了。
他手忙脚乱的收拾衣柜里的衣服、书桌上的教材和试卷、洗手间里的牙刷牙缸和毛巾........他像是被大婆堵在外面搞外室的丈夫一样焦急又心虚。
可东西太多了!
怀恩从不知道他这半年来竟在路信黎房里装了这么多东西!衣柜里有他一半的衣服,都是路信黎给买的,抽屉里两人的内裤甚至混着放,怀恩面红耳赤的把自己的捡出来,像仓鼠一般一趟趟搬运着他的东西放到隔壁客房。
怀恩在上面磨磨蹭蹭有半刻钟头,感觉大体能看到的属于他的东西都搬走了,才从楼上快步下来。
到了一楼,便看到刚才的少女正和一个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中年女子说话,那少女朝自己看来,中年女子也朝自己看了过来。
怀恩刚走了过去想向路夫人问好,少女就抢先说:“这就是刚才在三楼弹钢琴的那个,表哥的秘书,他说自己叫李怀恩。”
“路夫人好,我是路三少爷的秘书,李怀恩。”怀恩微微躬身做了自我介绍,他不知路夫人是否还记得曾为他在教会中学谋得一个入学机会,但他内心一直心存感激,所以态度十分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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