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喜从门外含着腰进来:“奴婢在。”
景隆帝冷冷道:“传朕口喻,太子侍读苏晏玩怠废学,辅佐太子读书不力,有忝其职,令杖责三十。因前罪并罚,加二十。”
苏晏大惊失色,拽着皇帝的袍角哀求:“皇上——”
景隆帝转过脸,任由他牵扯,沉声道:“拖出去。”
苏晏推开内侍的扶挟,面色苍白地起身出去。
景隆帝坐下来,只盯着窗外步廊不作声,手指慢慢摩挲着光滑的案角。房中一时静寂无比,似乎能听见风过檐牙的声音,泠泠地令人心寒。
蓝喜犹豫再三,轻声道:“皇爷,天色变了,怕是要下雨,是不是先回乾清宫去?”
景隆帝摇了摇头:“起风了,看你穿得单薄,下去添件衣裳吧。”
时近四月,虽然变天,却不觉冷,蓝喜微怔之后,忽然醍醐贯顶,躬身谢恩。他匆匆退出御书房,拐过走廊叫:“多桂儿,快去拿件棉衬来!不,拿两件,要厚的!”
多桂儿愣头愣脑地问:“天又不冷,公公要棉衬做什么?”
蓝喜踹了他一脚:“毛崽子,噜苏什么,叫你去就快去!”
苏晏被一干宫中侍卫押着前往午门,刚拐过乾清宫,便见旮旯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慌促促向东奔走。他心念一动,高声叫道:“富宝!”
那个小内侍转过身来张望,果然是富宝。
苏晏对侍卫拱手道:“各位大哥,这是侍奉东宫的小公公,且容我跟他说两句。”
他在东宫与御书房来去半个多月,侍卫们也多是见过他的,这点面子还给得起,便道:“要快。”
富宝跌跌撞撞跑过来,苏晏在他耳边细声问:“太子命你出来打探风声?”
富宝只管点头。
“你听好,此事切莫报于殿下知道,你回去只说皇上将我训斥了一顿便是。”
富宝急道:“可小爷——”
苏晏截住话头,厉声道:“殿下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怕是要直接冲撞圣驾,皇上本就窝了一肚子火,你想害死你家主子么?”
富宝打了个寒噤,惊慌地看着他。
苏晏笑了一下,“莫要慌,按我说的做,便是太子日后知道也无事了。”
富宝看他两臂绳索,带着哭腔道:“苏大人是冤枉的,皇爷……”
苏晏脸上慢慢露出令人莫测的神情,“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想法,你我都猜不得。”
侍卫低低催促了一声,苏晏又道:“切记切记。”转身去了。
富宝伫立在潮湿的风中,忽然觉得脖子一凉,原来是大颗的雨点从天而降,渐渐曼延成垂地银帘,连人影也望不分明了。
*
午门前的广场,百名校尉衣甲鲜明,手持木棍,威风凛凛地分列两旁。
西墀下竖了幢幡伞盖遮雨,左侧十数个宦官,为首的是司礼监少监姚顺。锦衣卫指挥使冯去恶端坐右侧,身后立着二十多名手下。
苏晏见这杀气腾腾的阵势,心中发毛,再想到史上那些挨了廷杖的大臣,卧床数月乃愈算是运气好的,若监刑官有心重罚,更是非死即残,脸上越发白得没有半点人色。
两旁校尉上来剥去他的官服,按在地上。苏晏一身素白中单被雨水浇得透湿,勾勒出纤瘦匀停的身形,在凉风中微微颤抖,凄美得仿如即将消散的云岫一般,连押解他过来的侍卫脸上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姚顺用杯盖推了推茶沫,眼皮抬也不抬:“搁棍。”
却听一个尖利如绞弦的声音隔空传来:“慢着——”
姚顺回头一看,起身躬了躬,满脸堆笑:“蓝公公怎么来了,下这么大的雨,仔细淋着。”
“咱当差的哪有挑晴拣雨的命,姚公公不也一样辛苦?”
“那是那是,不知蓝公公此番是奉了什么差事?”
蓝喜从打伞的多桂儿手上接过棉衬,笑眯眯地道:“也没什么,皇上见风凉,着咱家下去添件衣裳。”
姚顺看了看那两件冬衣似的厚棉衬,又扭头看看趴在地上等待受刑的犯官,脸色微变,忙道:“蓝公公放心,皇上的意思我省得。”
他朝一旁的内侍丢了个眼风,立即有人拿了棉衬上前,塞进苏晏的中单里,登时腰下鼓囊囊地隆起来,像一大块移了形的元宝。
蓝喜满意地点点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