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顾的那个小男孩,是个敏感多情的孩子。平时父母忙于店里的生意,根本没功夫管他什么。我能感到他的孤独。他养成了一个自我调节安慰的办法,就是吮大拇指。每次他意愿不能满足或受了什么委屈,哭着哭着就会躺到床上去,一边猛吸大拇指,一边捏着那条永远随身的小毯子。
我来了之后,给小男孩带来些许欢乐。虽然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但是总还是拨出点时间给他切水果吃啦,带他出去走路啦。走路时,给他讲讲故事啦。还有,训练他自己上洗手间啦,给他洗澡换衣服啦......慢慢的,他觉得和我亲,觉得我好象真是属於他一个人的。
他最难受的时刻,变成是我要离开的时候。每当晚饭过了,我就开始收拾饭桌,洗碗刷碟。他就默默的站在水漕边,然后忍不住问一声:“阿姨,你要走了吗?”
我心里难受,不忍心看孩子这样。我说:“没有啊,你看,阿姨还没刷炉台呢!你去玩吧啊1
小男孩骑着他的小自行车在家里转了几圈,看我在刷炉台了,就又走过来,看看炉台,看看我:“阿姨,你要走了吗?”他问。
“没有啊,你看,阿姨还没擦地板呢1
他不声响的骑着他的小自行车绕了几圈,看到我在擦地板了,就又走过来:“阿姨,你要走了吗?阿姨你为什么要走?”
我轻声对他说:“阿姨得回家呀。”
“阿姨的家不就在这里吗?”
我看着他,摸摸他的头:“阿姨自己有个家,不过呢,离这里很近很近。”
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小男孩的情绪完全失控,他大哭大闹,不让我走。我告诉他,好好睡一觉,做个好梦,一觉醒来,就会又看到我。有时,他听进去,有时他还是闹,直到他母亲出来干涉......
有一次我临走前,他闹得很凶,突然就不闹了,我反而觉得很不放心。跟进去一看,他躺在自己床上,一边吮着指头,一边捏着毯子,两行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我真的有心碎的感觉。我说:“阿姨再切块西瓜给你吃,好吗?”didi非常喜欢西瓜。不过这次他看了我一眼,回过头,继续吮着他的指头。
这孩子真倔,自尊心还挺强。我想了想,就说:“吃完后,带你到阿姨家玩一玩,好吗?”
这招倒是奏了效,他腾的爬了起来。
我这心头一下子就松和了下来。
他每次吃西瓜都是吃得胸前水汪汪,心满意足的情形,我至今历历在目。吃完了,我又给他换了件衣服,拉着他,到了我的简陋但是可爱的家---一个楼上的公寓。那一天,我记得,didi笑得好高兴,好开心,好甜......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好几个月后,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中文学校秘书的工作。当时的我,自然是觉得中文学校的秘书比较有前途些。要是现在,我想,我会继续留下来,照顾我的didi,陪着他,等他长大些,再长大些......
就这样,我离开了d太太家,去到了中文学校。底下是我写给小男孩的诗,不过,没有机会给他看(他太小;等他长大些了,我们各自都搬了家,失去了联系。)
给didi
当我离开之时
没有人象你这样
高声疾呼,唤我留伫
没有人像你这样
爲我双臂开张,泪水盈流
我吻去你的泪滴
像尝到了你梦的甜蜜
有什么东西
能留住这份甜蜜
即便在月亮里
我也愿意去取
我轻抚你的胸膛
像是触到你深深的伤悲
那样巨大,又那样纤细
什么办法
能把它
从你心底连根拔起?
我走了,留给你真实的爱
可你已经学会了忘记真实
什么东西
能还你珍贵的记忆
让我去拿,即便
它在大洋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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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边一直珍藏着didi的照片,愿神看护着他,愿神保佑他一生平安快乐幸福。感谢神!
离开d家,是我在美路途的里程碑.我离开了相对单纯的家庭工作环境,再度走向社会,一个对我永远都难的世界。这个世界彻底破灭了我文人心态里的陶渊明情结:不为五斗米折腰。我第一次承认,我必须为五斗米折腰。当然,这个“折腰”其实内容是很丰富的,其中包括了谦卑自己,其中包含了对爱心和童真的考验.....并不一定是贬义。
序幕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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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di是我生命中永远不能忘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