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州城头,赵匡胤、赵弘殷、赵普三人伫立在女墙后,俯瞰城下朱秀车队缓缓驶出除州城。
“楚州杀俘一事,换做旁人,早就落得个就地免职下场,也就是朱秀,圣心卷顾啊!”赵弘殷摇摇头。
赵匡胤澹澹道:“陛下不会真的处罚他,勒令返京不过是做做样子,平息御史言官和南唐士人的愤怒。”
赵普道:“纵使陛下乃铁血强悍之君,也知道统一河山靠的是威德并重,方能令天下人归心。
我大周军队在淮南攻无不克,已令江南臣民深感畏惧。
威够了,自然要在德上下功夫。
朱郡公此时因私情而废公,擅杀楚州降卒,激起江南军民愤慨,属实不智!”
赵匡胤双目微眯,沉声道:“也并非毫无裨益。最起码,此举为他在军中赢得极大人心,三军将士无不拍手称快!
军中男儿,最重手足义气,讲求率性而为,朱秀杀俘斩十一将,既为自己树立威望,又严明号令,恩威并行,就算他走了,东线周军也会永远记得他!”
赵弘殷捋捋白须,狐疑道:“听你这么一说,为父怎么觉得这一切都是朱秀提前设计好的?”
赵匡胤苦笑道:“朱秀行事,向来难以捉摸,我也只能凭借对其了解揣测一番罢了。”
城下,朱秀车队之后,向训、曹翰、田重进、米信、马仁瑀、窦仪等将帅官员,纷纷跟随在后,出城相送。
赵匡胤站在城头平静地望着,目童深处闪烁异芒。
朱秀走了,但东线周军已经深深打上他的烙印。
在此之前,一年多的淮南战事里,朱秀统军取得的战功无可置疑地排行第一。
陛下和朝廷不会忘记他的功劳。
江南臣民更会把他的名字深深刻在心里。
赵匡胤深深吸口气,不知为何,他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喘不过气。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桎梏他。
赵匡胤隐隐有感觉,朱秀似乎就是压在自己头顶的一座大山。
原本以为他走了,接掌东线周军的人会是自己。
没想到,陛下指派向训和曹翰到来。
赵匡胤心里失望又愤怒,为什么陛下还是不肯信任他?重用他?
涡口一战、六合一战,难道还不能显示他的忠诚和军事才能?
赵匡胤攥紧拳头,脸色有些铁青。
赵普看了他一眼,似乎瞬间就能猜透他心中所想,低声道:“赵虞候稍安勿躁,证明自己的机会总是有的,不急于一时!”
赵匡胤看着他:“赵先生能体会我心中感受?”
赵普笑了笑,远眺车队走远,喃喃道:“萤烛之光的确难以和日月争辉,但日有阴云掩盖,月有圆缺明暗,只要萤烛不灭,总有机会和日月一争光亮,哪怕只是流星一瞬,也不枉此生!”
赵匡胤一愣,像是被点醒般,双目勐地迸射精芒,拍打墙垛仰头大笑。
“说得好!说得好!则平兄一语道破天机!我辈志气之士,若不甘一辈子庸庸碌碌,就应当搏命、斗争!不管那日月有多辉煌刺眼,也难以熄灭我等萤烛之光!”
赵普笑呵呵地拱手:“愿和赵虞候一道,用萤烛之光点亮世间!”
赵匡胤握紧赵普双手,感慨万千:“则平兄知我啊!”
赵普笑呵呵的,双眼有些湿润了。
他和赵匡胤,都是胸有大志心怀抱负之人,他们都想靠一己之力为这混乱的世道做些什么,都想成为这世间最耀眼的存在。
他们好似萤烛,一点点积蓄力量壮大自身,最终散发出堪比日月的光芒。
可有一种人,天生就像日月,自带光辉,譬如朱秀。
从那年在沧州起,他就展现出超人一等的才能和学识,之后更是一路扶摇直上,直至成为今天大周朝最显赫的权贵之一。
但凡有他出现的地方,光芒之盛吸引所有目光,似乎所有人都被他的光芒遮盖住。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甘心只当光芒掩盖下的萤烛,也幻想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这世间最耀眼的光芒。
赵普如此,赵匡胤也如此。
他二人联合,与其说是投缘,不如说是两团微弱萤火报团取暖,合力抵抗日月之辉。
二人四手相握,相视大笑,都有种吾道不孤的欣慰感。
赵弘殷捋捋须,摇头感慨道:“老夫老了,将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只是还得要告戒你们一句,陛下乃圣明天子,切忌不可闹得太过火,否则谁也讨不了好!”
二人揖礼道:“谨遵父亲(伯父)训戒!”
赵弘殷背着手,慢悠悠地下了城头。
赵匡胤笑道:“朱秀走后,就该是我大展拳脚之机,则平兄觉得,该从哪里入手最好?”
赵普微微一笑,指着除州南面,江宁方向道:“自当以立足淮南战局为首要关键,尽量赚取功劳,以作进身之资!”
赵匡胤环顾除州城四面,顿时有种天地广阔,任他展翅翱翔的豪情感。
他捏紧拳头,下定决心要用实打实的战功告诉陛下,告诉天下人,他赵匡胤丝毫不比朱秀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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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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